俗语云,亲舅如父子。
亲舅在宗法祖会中的地位是很高的,重大事情一般要经过舅舅的操作,比如在婚宴上坐首席,分家时请舅舅主持等。
然而,在《林黛玉进贾府》,林黛玉初次进贾府,两个亲舅一个都没有见面。
这里边男女授受的因素不是重要的,因为黛玉尚小。
重要的因素有两条:一是男尊女卑、二是家庭地位差别。
作为女孩子,林黛玉的事情主要由女眷负责,所以,邢夫人和王夫人代表见面,基本上也算是尽了礼节。而且林黛玉父亲的地位没有贾府高,也是一个原因。
然而,鉴于两个舅舅的重要地位,没有出面,不等于可以轻视。
曹雪芹还是需要好好写的。
但是,人物不出面怎么写?这就要拿出真功夫了。
我们来看曹雪芹怎么写。
林黛玉先去见大母舅贾赦。女眷这边照顾得很好,邢夫人亲自引领,那当然是非常有面子,有里子的事情。
贾赦虽然没有露面,但有一句话就写出了贾赦的一大特征——好色。
这句话就是“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这些在贾赦正室里的姬妾那只能是贾赦的了,而且是“许多”、然后是“盛妆丽服”。
这一句话反映了的信息如下:
第一、贾赦好色。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正室里姬妾都这样,显然是主子的爱好起到了引领作用。
第二、邢夫人在家无地位。邢夫从姬妾的花枝招展基本无视,要么是邢夫人无妒,要么是懦弱无地位。应该是后者,因为这不是一个,这是许多。
对于贾赦的表现,还有言行。贾赦在家,却不出面,理由是身上不好——等于没有理由;见了林黛玉,难免想想妹妹伤心,但黛玉初来,却不露面,就不怕黛玉伤心?自私无情,已经暴露无遗。
正因如此,黛玉略坐一坐,便要离开,邢夫人力劝也是想弥补的意思。
然而,受此冷落,林黛玉还是决意要走的。
表现贾赦形象三件事:一是姬妾服饰,二是在家不出面的行为,三是黛玉的反应。
就贾赦的形象而言,本人虽然没有出面,但他的形象已经充分展现出来了。
两样是母舅,同样是不露面,贾政的形象与贾赦完全不一样。
核心话语也只有一句“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
这里要注意的是,王夫人对于贾政不出面表象上讲更是无所谓,只用一句话带过。看似更随意,但是林黛玉却不会感觉到轻视。
理由有三:1.贾政是斋戒去了——古代礼仪是大事,正事。所以这个理由,很正当。2.同时讲了“再见”——下次见。说明贾政不是不想见,确实是时间不合适。这和贾赦大不同,贾赦是在家而不见。如此方便都不见,以后也更难相见。3.这个再见不是虚话,因为贾母跟贾政一个院子住着,林黛玉跟贾母在一起,见面机会很多。
另外,王夫人直接与开说宝玉的事情,也引开了黛玉的注意力,避免了尴尬。
所以,黛玉在王夫人那里并没有急着要走,而是一直等到有人传话吃饭才与王夫人一起回到贾母那里。
其实,王夫人这次全是陪黛玉去的,因为王夫人并不在贾母那里吃饭。
当然,为了更充分地表现贾政的形象,曹雪芹也用了大量的笔墨写了贾政住处的环境,比如建筑的轩昂壮丽、堂屋的社交属性、室内摆设的质朴,突出了贾政作为一个官员的排场及律己精神。
总之,林黛玉进外祖母家,拜见两个舅舅,都空跑一趟,虽然都是空跑,但是感觉大不同。而曹雪芹也让这两个舅舅在不露面的情况下,让林黛玉(读者)有了很清楚的认识。
另外,这一章回中林黛玉见了许多人,作者安排得毫无重复之感,这其实也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曹雪芹都不露声色地做到了。
这同而不同、烘云托月的传统表现手法,曹雪芹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