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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殷权《论语》讲义（原创）
【原文】2.9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翻译】孔子说：“我与颜回说话，他总是只听而无问难，像是很愚笨的样子。观察他退下之后的行为，对我所讲的道理却能够准确理解并灵活运用。颜回不愚笨呀。”
【注释】
回：孔子弟子，姓颜，名回，字子渊。
言：说话，交谈，教授。
终日：直译为“一整天”，指时间很长。
不违：意不相背，有听受而无问难。指他心中毫无障碍，默默切合。
愚：愚钝，愚笨。
退：指颜回离开老师身边。非“与言”之时，便是“退”。
省：看见，观察。非有意偷窥，只是以心相照。
私：未与言时之言行举止。
发：发明，准确理解和灵活运用。在身体力行上说。
讲义：
一、此章是孔子赞颜回悟道之妙。通章通过形容其不事（做）聪明处，来形容他的聪明。
《日讲四书解义》：此一章书，是孔子深赞颜回悟道之妙也。颜回是孔子弟子。孔门高弟，唯颜子已具圣人体段，故孔子称赞之曰:“我与颜回讲论道理，至于终日之久，所言不止一端。在他人必有所疑，而有待于问难，回则默默听受，绝无一语问难，有类于愚人者。然及回既退，我省察其闲居独处时，见其动静语默之间，以我所言之理躬行实践，有以发明。乃知回之不违正其深潜，纯粹默识。心融之处，功力既到，一经指点，便触处洞然，无不心领神会。可见回本无所疑，而不必问，非有可疑而不知问也。回也岂真愚者哉?”孔子知之切，信之深矣。颜子虽气禀清粹，毕竟由博约克复上来，故能尽发圣人之蕴。此见有天纵之资者，尤不可无希圣之学也。（希圣：仰慕圣人，效法圣人。）
二、先来了解颜回。
颜回，鲁国人，十四岁拜孔子为师，终生师事之，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七十二贤之首，被尊称颜子、复圣。孔子对颜回称赞最多，赞其好学、仁人。历代文人学士对颜回推尊有加，以颜回配享孔子，祀以太牢，历代帝王封赠有加 。
《孔子家语.弟子行》载：“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夫称言不苟，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名。以御于天子，则王者之相（辅助，辅佐）也。
颜回的品行对孔子其他弟子影响颇大，孔子曾赞扬他说：“自吾有回，门人益亲。”聪明、善言又富有的子贡也由衷称赞颜回说：“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颜回是孔子弟子中少有几个没有出来当官的。《孔子家语·致思》载：颜回说“ 回闻薰蕕（xūn yóu，香草和臭草。 喻善恶、贤愚、好坏等）不同器而藏，尧桀（圣王尧和暴君夏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他不愿与世俗之主同流合污。
三、此章有两种断句方式：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把“终日”解作“一整天”）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把“终日”解作“很长时间”，引申为“无论多长时间”）
这两种断句，其意思变化不大，不去管它了。
四、此章告诉我们：大智若愚。真正聪明智慧的人，是做得好，而不是说得好。换言之：要把聪明智慧用到做上，而不是用到说上。
《论语》讲“巧言令色，鲜矣仁。”“君子敏言慎行”、“君子讷言敏行”、“仁者，其言也讱”、“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都是这个意思。
《论语》中，颜回讲“无伐善，无施劳。”曾子称赞颜回说：“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指颜回）尝从事于斯矣。”《弟子规》云“称尊长，勿呼名；对尊长，勿见能。”《论语.乡党》“孔子于乡党，恂询如也，似不能言者。”都说明颜回这样的君子的“谦虚”和“大智若愚”，这是真正智者的表现。
与其相反者，则是夸夸其谈，炫耀卖弄；或者好为人师，无论何时何地总要告诉、教导、纠正、指责别人点什么；或者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情况下总好插嘴等。
《荀子.宥坐》孔子曰：“如垤而进，吾与之；如丘而止，吾已矣。”今学曾未如疣赘yóu zhuì，则具然欲为人师。（翻译：孔子说：“好比堆土，虽然刚堆了一个小土堆，但仍继续往上堆，这样的行为我是赞成的；虽然已经堆成一个小山丘，但是他自我满足不再往上堆了，这样的行为我是不赞成的。”现在有的人的学习就类似这样，他学习的成果还未如身上长的肉瘤子那么大，就自以为是地想要当人家的老师了。）
《反身录》曰：大凡聪明自用者，必不足以入道。颜子唯其如愚，所以能于仁不违。又曰：大聪明似愚，愚而不愚；小聪明不愚，不愚而愚。大聪明黜聪堕明，知解尽忘，本心既空，受教有其地。小聪明矜聪恃明，知解纠缠，心体未空，入道无其机。回之如愚，正回之聪明绝人、受教有地、入道有机处。夫子不容（容：容貌，神情。指想学习的意思和表现）不喜，不容不言，言之不容不久，乃可以言而言也。言苟当可，虽千言不为多。言未当可，即一言亦为多。此夫子所以于回终日言，于赐欲无言也。盖回之听言而悟，超语言文字之外。赐之听言而识，囿语言文字之中。悟超言外，因言可以悟道。识囿言中，则因言反有以障道。
五、不能忘了此章是在“为政”篇讲的，也就是告诉我们，为政者也当如此：躬行而已。
《大学》云：“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论语》中孔子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都是此意。
所有的领导者都肩负教化之责，而“身教重于言传”。切不可总是讲，总是提出要求，那简直是不懂领导之术。
《说苑.谈叢cóng》：“君子之言寡而实，小人之言多而虚。 君子之学也，入于耳，藏于心，行之以身。君子之治也，始于不足见，终于不可及也。”所谓“日计不足，岁计有余”是也。
六、观人、识人应当如何观？如何识？当然不是看他说得好，是要看他做得好。
《庄子.杂篇.徐无鬼》:“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 （狗，不因为它善叫就认为是好狗；人，不因为他能说会道就是贤人。又何况是大贤大德的人呢？）
《岳飞传.论马》也有类似的描述：“臣有二马，日啖（dàn，吃）刍豆数斗，饮泉一斛（hú，旧量器名，亦是容量单位，一斛本为十斗，后来改为五斗），然非精洁则不受。介（穿上铠甲）而驰，初不甚疾，比（等到）行百里始奋迅，自午（午时）至酉（酉时），犹可二百里。褫（chǐ，脱去，卸掉）鞍甲而不息不汗，若无事然。此其受大而不苟取，力裕而不求逞（逞能，卖弄），致远之材也。不幸相继以死。今所乘者，日不过数升，而秣（mò，牲口的饲料）不择粟，饮不择泉，揽辔未安，踊跃疾驱，甫（fǔ ，刚刚，才）百里，力竭汗喘，殆欲毙然。此其寡取易盈，好逞易穷，驽（nú，劣马，走不快的马。喻愚钝无能）钝之材也。”
孔子云：“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又云：“不知言，无以知人。”
七、有人问我说：颜回的品行既然如此之好，他却不出来当官，那他的价值和作用体现在哪儿呢？
孔子曾赞扬颜回说：“自吾有回，门人益亲。”（自从我有了颜回这个弟子，大家都受到他的感染，弟子们相互之间更加和谐、融洽和亲近了）
《孟子.尽心上》公孙丑曰："《诗》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悌忠信。"不素餐兮"，孰大于是?"
翻译：公孙丑说："《诗经》说"不白吃饭啊。"可是君子不种庄稼也吃饭，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君子居住在一个国家，国君如果用他，就会安定富足，尊贵荣耀；其子弟们如果跟随他学习，就会孝敬父母，尊敬兄长，忠诚而守信用。说"不白吃饭"，还有什么比君子这种贡献更大呢？"
《论语》讲“德不孤，必有邻”，又讲“风行草偃”。这都是君子的作用，榜样作用，教化作用，移风易俗的作用。
八、文中成语：
大智如愚：指才智极高的人，不炫耀自己，表面上看来好像愚笨。
风行草偃：偃：倒伏。风一吹草就倒下。比喻道德文教的感化人。
日计不足，岁计有余：每天算下来没有多少，一年算下来就很多了。 比喻积少成多。也比喻凡事只要持之以恒，就能有很大收获。出处《庄子.庚桑楚》，《淮南子·俶真训》引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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