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曾经名为《情僧录》,你怎样理解其中的“自色悟空”?《红楼梦》最初的名字叫《石头记》,因为“因空见色,由色入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更名《石头记》为《情僧录》。
这段话颇有禅味,显是受了佛理的影响。曹雪芹博览群书,或许对佛教有些研究,但深度如何则不得而知(也许和吴承恩对佛教的认知水平相似),这段话对一个学过佛学的人来说并不难,若按佛理是可以讲通的,但曹雪芹却未必是真用其禅意,而是应有所发挥而借鉴,本人仅试解一下。
首先,先按佛理直解一下整段话的原始含义。
【因空见色】“空”指佛法以为的终极真实,或称“实相”——此“实相”不可言诠,并非落入一切人类意识中所认知、所执着的那些存在形式和范畴,是为“无相”,故以“空”名之;这是一种否定的表示方法,称“遮诠”——即在语言上说这种真实并非世间一切存在,也即《金刚经》所云的“诸法空相”,简称为“空”。
【因空见色】的“见”字是通“现”字(“见”通“现”,这在古文中甚为常见),“色”是指世间人们通常所认为的一切“物质存在”(并不是特指女色),所以“因空见色”的意思是说:因无相之实相,才有世间万有的存在(相)的显现——换句话说,世间万有(色、相)的是因实相本体(空)才得以显现。
【由色入情】“情”是指“情执”,也就是贪爱、爱欲这种人类情绪。因人们对于世间物质存在这种“相”的分别执着(比如苦、乐、爱、憎等),而使人们执迷、陷入爱欲之中,此即“由色入情”。这种迷执的根源是因意识被情绪左右而分别“相”、取相、逐相,而在理性上脱离了本质的“空、无相”。
【传情入色】“传”的意思是“转移”,也就是“轮回”之意。因为爱欲的原因,使得人类的生命产生转移、轮回现象,即佛家所说的“后有”、“后身”;这个轮回机制的全部环节在佛教基本理论“十二因缘”中进行了概述,例如其中有“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等环节——“名色”一词专指生命的物质和精神二元集成体,其中的“色”狭义上指生命轮回所受之胚胎、身体这些物质成分。“名色”的根源自然都是前世之“情执”,所以叫“传情入色”——就是“因爱欲而受身”、“转移爱欲能量为后有”的意思。如《圆觉经》说“一切众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
【自色悟空】“自”是“由”、“依靠”、“凭借”的意思,这也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借假修真”的修行理论,要修行解脱、证悟诸法空相,也必须依靠这个现前轮回之身体(色),脱离开这个身体也就没有修行的入手和根基了,所以叫“自色悟空”。
曹雪芹对这个佛理是否真正透彻领会不得而知,但应该是了解大意的,其可能根据自己的文学创作需要进行了一些发挥,其带有佛教哲学之味道,但其用意并非是为教化,而是出自一种美学层面的通感或化用吧。
比如说,【因空见色】可能是说故事的“缘起”,本于“太虚幻境”(空,太虚即空),这些以金陵十二钗为代表的世间各色女子(色)现于世间;而【由色入情、传情入色】是说她们的世间遭遇,即“色”与“情”相生不息的裹挟,以“色”代表其命运,“情”代表其情感,即这是指情感与命运的纠葛、矛盾的剪不断、理还乱,呈现诸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类境遇。
而“自色悟空”则指暂时摆脱一世命运的羁绊,暂时回归太虚幻境——“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但这只是一个循环而已,由“因空见色”之理既如此,自然不断不灭,此时的寂灭怎妨彼时又生出几许痴男怨女出来,故事依旧不断地重复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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