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12届国展“学术对话”上
中国书协篆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上海书协顾问——
徐正濂先生
以他独到的眼光和见解剖析了
当下展览出现的现象
现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徐正濂
谈到展览体，我觉得先要有一个说明：展览体并不是低劣作品的代名词。所谓“展览体”，一般都有比较扎实的传统基础，比较精湛的笔墨技巧，如果作一个定义，大概可以是：
A、有比较强烈的瞬间视觉冲击力，可以吸引初评委眼光的驻留；B、没有太多技法上的毛病，经得起复评委的细节挑剔；C、形成了一个比较相近的模式，存在比较多的类似作品。 我是篆刻评委，就篆刻谈谈个人意见。篆刻和书法比较，恐怕所谓展览体的问题相对不严重。如果一定要我归纳出具体的样式，也许可以说：
一是大古玺，面积超群，篆法奇诡难识，辅之以破败苍茫；二是小古玺，精美绝伦，可以乱真；三是细朱文，锱铢必较，细腻入微。
之所以形成这样的作品群，我觉得一半责任在作者，印章都是你们刻出来的。实际上评审的时候，已经考虑到群的存在，所以对这类作品要求更苛刻，淘汰量比其他类型的作品更高。但是因为基数大，实际评出来的绝对数还是你们认为的展览体多，所以观众看到展览，读者看到作品集，还是觉得展览体盛行。而另一半责任在我们评委，作品都是我们评出来的，无论如何你难辞其咎。而之所以会评出许多这类作品，也许和现行的评审制度有一定关系。
中国书协经过多年多次的总结、完善、充实、提高，现在的评审规则在公平、公正、公开、透明方面做得非常好（今天开幕式上苏主席又加了两点：阳光、干净），可以说无懈可击。评委可以充分表达个人的选择意愿，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决定取舍。
但是任何规则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大，不可能十全十美。现在的投票制保证了公平公正，但一些有想法、有创意、有独特性的作品不容易脱颖而出。有想法的作品大多不会很成熟，成熟那就是吴昌硕、齐白石了！反过来说，当年吴昌硕、齐白石也是有争议的，齐白石就不说了，非议很大；即便吴昌硕，即便是现在作为经典的石鼓文，当年也被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认为不着调，写得不像。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有国展，如果吴昌硕投稿石鼓文，碰上多几个马衡这样的评委，他也通不过！评委之间见仁见智很正常很普遍。因此，投票制也许对那些有思想、有创意但未必很成熟的来稿反而不利。而那些没有思想缺乏创意，但继承深厚、四平八稳、无可挑剔的展览体作品上位的可能性就相对大了。
这是我想说的第一层意思。
第二，既然这类作品相对容易上位，那么下一届的投稿作者尤其是年轻作者萧规曹随，随风驶舵，就恐怕是顺理成章的了。我们可以说这是短期行为，但行之有效。今天的作者远比我们当年聪敏，他们懂得利用一切积极因素，从印章形式、印泥颜色、印屏设计、边款安排等等等等，都做得恰到好处。说得不好这是急功近利，说得好是事半功倍，他们一年半载就跨过了我们十几年才跨过的门槛。
仔细想想，这其实不无时代特色。中国书协是书法发展的最高领导组织，毕竟进入国展，加入协会，可以说是书法篆刻作者获得的最高肯定，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包括要办个班带些学生等等都有提升作用。一些小地方，甚至县委书记都会因此刮目相看，因为“文化兴县”，你很可能是一马当先。所以这种现象虽然不值得肯定，但也不值得谴责，无可厚非。有些事情并不是思想理论引导就可能纠正的，客观存在的力量大得多。
文章真处性情见 谈笑深时风雨来
第三，之所以不必厚非，是我觉得这事没有十分大的危害性。就一个展览来说，相近似的所谓展览体作品多了，当然属于缺陷；但就这些作者来说，这只是暂时的现象。随着他们的成长，随着他们认识的提高、技艺的进步、观念的升华，他们自然会抛弃展览体，而朝着如何提升境界、如何创造风格的方向努力（成功与否那是另外的概念）。
我们都是从一届届展览走过来的，扪心自问，自己当年就一定没有揣摩过评审风向吗？今天很多艺术有成、风格独具的作者都是从展览走过来的。我们今天来到济南，山东书协王瑞王主席，他的篆刻也是从展览一届届走过来的，我们能说他今天的篆刻还是展览体吗？所以存在一些展览体不是好事，但也未必像有些忧国忧民的专家说的那么后果严重，不会中止书法篆刻作者的成长，更不会给中国书法篆刻事业的发展造成大的危害。
第四，虽然不必杞人忧天，但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解铃还是系铃人，我觉得我们是否在评审规则上还可以给创新更大的空间、更大的支持？我们不是说“植根传统，鼓励创新”吗？如果以后“重在创新”，那力度就更大了。
实事求是说，中国书协每次展览后都在不断调整和完善评审细则，本届国展的评审就给予评委“特权”，可以在落选作品中提名两件你认为有创意有思想的，阐述理由，经半数以上评委通过，就可以进入下一轮。当然也有制约：本省作者不能提、学生不能提、亲属不能提、有利害关系者不能提······这是进步，但希望制约能更少，能有更积极的措施。其次，更重要是希望作者尤其是年轻作者明白：
不管你现在状态如何，你肯定不能老死于展览体！你的最终追求目标应该是强烈的个性、独特的风格，要写出、刻出你的“人”来。
吴昌硕、齐白石、黄牧甫、来楚生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榜样。惟其如此，中国篆刻才能真正不负时代，登上历史的高峰。惟其如此，作者个人也才可以说是追求真正的艺术生命。
来源：海上文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