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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那怕是兄弟之间，碰到特别窝心的事儿，嘴里也会蹦出一句：“这鸟人！”
没考据过，“鸟人”这个词，什么时候便有了。似乎，以我的认知，明代的话本里，便有这个说法。
在现代人眼里，鸟人，不管是什么发音，都是骂人的，没有歧义。然而，从小到大，我从来不说这个词。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认知之中，中国人，都是鸟人，都有鸟的习性，中国人的文化里，其实充满了鸟文化，鸟的哲学。东西方文明，如果要有区别，条条杠杠可以划出很多，有一条特别粗壮，这就是鸟和兽的区别。
很多年前，我的一位报社同事，围棋国手曹志林，特别喜欢用鸟和兽来区分东西方的文化。别人听了，一笑了之。
我则深以为然。
我的青少年时代，是一个痴迷的信鸽爱好者。最为发达的时候，竟然养过三十多只信鸽。六楼屋顶之上，辟有一个硕大的鸽棚。信鸽与我，朝夕相处，荣辱与共，这是真的。对鸟的习性，早已了然在胸。
鸟是群居的。东方民族，包括中国人，一概如此，扎堆生活，越挤越有乐趣。这也是东方国家，为什么特大型、且人口密集的城市这么多的原因。东方人还喜欢住楼房，犹如鸟在枝上的感觉，那才是最真实最安全的。早年中国人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就是一种向往和憧憬。可是，为什么不说屋前屋后，而要用楼上楼下呢？你想过没？中国人的居住习性，从骨子里是喜欢木质的环境，那怕四面悬空，脚下有个支撑，也会悠然自得。还有，东方人、中国人，吃东西，喜欢五谷，都是颗粒状的，用嘴捡着吃。喙之形状，与筷子又有何异？
但是西方人不同，喜欢离群索居。它们喜欢独自生活在洞穴之中，冰冷的石材，那才是他们享受的地方。盖房子，最好是用石块垒起来。我小的时代，看上海的外滩，便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洋人盖的房子，都是大石料堆起来的，类似龙华寺的木塔，中国遍地都是。兽的习性，还有超强的领地意识，有事没事，撒几泡尿转几大圈，也要顽强地证明自己领地的存在，天皇老子也不能侵犯。像东方人一般扎堆生活，那是不可想象的。西方人不用筷子，要用刀叉，喜欢撕着吃东西，像极了兽的作派。
群居的中国人，并不意味着可以事事都凑在一起干。比如说，“婚姻”，当然是要打引号的。从小观察鸟的社会结构，突然发现，鸟儿们居然都是奉行“一夫一妻制”的。再超强无比的雄性，性情勃发之时，顶多也就是骚扰一下异性而已，一次性的行为。回到他们的分寸小屋，依然是一夫一妻，夫纲和妇道，恪守如一。几千年来，道德之伦常是必须遵守的，那是社会共识，尽管也不乏乱伦之辈。我也见过终老的“鸟夫妻”，只要不是棒打强拆，谁都不能将其分开。唯独例外的是鸡，公鸡们经常横行霸道。但是，不会飞的鸡，还是鸟吗？从走的角度，它们最多属于兽的行列。走的多了，也就有了行兽的腔调。兽的文化，最强的，便可以用强权拥有一切。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全凭性致所在。有时候，我们站的鸟的角度，度忖兽的行为，当然是有诸多懵圈的。文化不同，结论和逻辑便不一样。
鸟的文化，从深层次看，还有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从众心态”。这与兽的行为，全然不同。行兽们，个个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这块本尊撒尿的地儿，当然是我说了算。这就可以理解了，西方人，即使是屁大的一块地儿，也最好可以搞成一个国家。可是，鸟儿们天上飞翔之际，其实并没有什么主见。鸟群越大，主见越少。往哪儿飞，拐什么弯，回不回来，全看领头的号召力。在鸟儿看来，没领头的主儿，那才是一种灾难。不过，没关系，鸟群有潜规则，不用担心没领头的，飞着飞着，就会不断地有头鸟冒出来，继续领着大伙儿飞。在鸟的文化之中，今天可以是“马爸”，明天可能就是“蚂蚁”，没人在乎。各领风骚五百年，又何须再借五百年？鸟都不信，人又会信？
鸟群还有裹胁的强大能力，一路飞去，群体会越来越大。我养鸽子的时候，经常会有落单的鸽子被带回来。并不是鸟儿真没主见，而是他们喜欢更大的群体。东方的超大型城市，为什么人口越来越多？想过吗？那也是裹胁进来的。因为，那是无法抗拒的群体诱惑。这种诱惑，未必就是物质的。那怕他们活得更累、层次更低，虚幻的精神世界，则一定是愉悦的。这一刻，我是北京人、上海人、深圳人了。下一刻的温饱，下一个的机会，在什么地方，他们不会去多想的。有领头的群混着，一切足矣。西方人的兽性，即便活一天，也不会盲从的。他们坚信，他们只认他们撒过的尿，典型的“傻白风格”。
鸟文化之中，还渗着“乡土观念”，再远也要回家，这是他们的生活信条。我小的时候，经常想一个问题，雁为什么要南飞？冬去春来，每年都要从西伯利亚飞到东南亚去，它们为什么不呆在东南亚？温暖如春，不是挺好的？何必再经历千难万险，偏要飞回那个寒冷不堪的地方？当年，我养的鸽子，最远的，从2300公里的张掖飞回来，整整历时十天。最近的，当天便可以从800公里外的三门峡飞回。他们回家的那一刻，我是心痛的。壮硕的体魄，早已脱形了。是什么支撑它们回家？一定是乡土。我以为是。中国人讲落叶归根，也讲告老还乡，就是一种文化信念。这种文化，西方人是没有的。走一路，占一地，留个记号，便是人生了。
因为有顽强的乡土观念，因为还要飞得更远，鸟文化的潜欲之中，便有了一种强大的“目标意识”。他们不会只惦记着眼前的事情，而喜欢有更远期的目标，即使再长再远，也毫不在乎。一个庞大无比的群体，那怕天天有掉队的，也无伤大雅，这个群体最终都会实现他们的目标。当年玄奘西天取经的精神，为什么在中国人心中始终是一种正面的价值？道理就不难理解了。这是大我与小我的关系？一句话，有目标，总比没头没脑好。那不是鸟，那是苍蝇。
有人告诉我，其实鸟的辈分，远比兽要高得多。好吧，冲这一点，看完这些文字，别再骂我是鸟人。当然，西方人也不必贬成行兽。各有各道，文化而已。
是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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