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对比《乌托邦》与《鲁滨逊漂流记》,浅析早期乌托邦文学的模式化一文中讲过,乌托邦,起源于西方,所以,它的文学特征往往按照西方文明的规则来塑造乌托邦,空间形态常常是以“岛屿”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在中国,这个以传统农耕文化为根基的古老国度里,乌托邦文学的空间形态,则是以“村落”的形式存在。“岛屿”与“村落”,从外表上看,只是一种简单的空间形态,但它们的背后呈现的则是双方截然不同的文化思想及理念。
虽然,在中国早期的乌托邦文学作品里,也曾有过以“岛屿”为空间形态的作品,但它的内部所描绘的依然是传统的中国思维。正如一句歌词一样“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在中国几千年传统思想的传承与孕育下,“岛屿”只是外壳,而通过文化脐带传输到体内的营养依然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思维,它依旧是一个以村落文化为实质的乌托邦。中国人重故土,正如艾青的诗一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就是中国人对故土的依恋,在中国文学创作中,这种思想已经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每一个中国文人的血管里。即使是源于国外的乌托邦文学,在中国作家的描述中,依然如故。
但是,以中国文化为底蕴的并以“村落”为主线乌托邦文学里,又可以细分出两种不同的空间形态。
下面,我们就通过对比废名的长篇小说《桥》和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来浅析一下中国特色乌托邦文学下的两种不同空间形态。
一,“迷宫”式的乌托邦“村落”
废名,原名冯文炳,出生于湖北黄梅,毕业于北京大学,文学家、作家。他创作了大量充满着中国传统“世外桃源”气质的乡土乌托邦作品,他创作的“桃源”系列,《柚子》、《竹林的故事》、《莫须有先生传》、《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等作品,无不体现着他田园牧歌式的乌托邦空间意象,但他的小说却被冠以“思想之深奥混乱”的“晦涩”特征,在乌托邦空间的整体框架之内,废名常常在小说完整的框架内,加入自己的主观意念,以扰乱小说中原有的空间结构,使小说呈现出独特的迷宫格局,而这一迷宫化的乌托邦空间,正是废名乌托邦小说特点,“迷宫”式的乌托邦“村落”,这一特征在他的小说《桥》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桥》通过对小林、琴子、细竹三人的经历,描写了一幅田园牧歌式的乡土画卷。
作者以主人公小林的叙事视角,通过诗化的语言,跳出跳入,眼睛看到的的场景进入大脑之后,立马就会呈现出另一番场景,犹如在游迷宫一样,例如他写小林在史家庄看细竹扎柳球,“除了杨柳球眼睛之上虽还有天空,他没有看,也就可以说没有映进来……而彼刻小林看见在头顶晃动的早已不再是杨柳球,而是细竹的灵魂……相信他的眼镜与杨柳同色……除非一支笔一扫——这是说‘夜’”。作者通过小林视角的游走,通过“画中画”的形式,重新建立一个空间,而这种空间中的空间,把一个乌托邦桃源带的和迷宫一样。
正是这种人物的内心空间与身外的现实空间交错才共同构造了废名的乌托邦迷宫。
如果说以废名“迷宫”式的乌托邦“村落”为典型代表的空间形态,在空间构成上还显得的不够稳定的话,那么,以沈从文为代表的“部落”式的乌托邦“村落”则让富有乡土气韵的乌托邦空间形态稳固了起来。
二、“部落”式的乌托邦“村落”
对于家乡,在《从文自传》中沈从文曾这样描述:
只由于两百年前满人治理中国土地时,为镇抚与虐杀残余苗族,派遣了一队戍卒屯丁驻扎,方有了城堡与居民。
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却隐藏着作者要表达的另一层意思,即他的家乡是区别于其它地方的另类文化属性——部落性。并且这种部落性代表了一种被欺凌,被压制,甚至于被取代的命运,而这种特有的湘西乌托邦空间形态,几乎绵延在他所有关于故土的作品中。
沈从文原名沈岳焕,中国著名作家,出生于湖南凤凰,在他笔下描述了一系列充满着桃源气象而又相对封闭并带有部落性质的作品,如他的《边城》、《萧萧》、《三三》、《菜园》、《灯》等等,而其中,又以《边城》最为显著。
《边城》描述了边城小镇里的爱恨情仇,以及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在《边城》中,“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淳朴的乡土,善良的乡音,像极了一个中国传统桃源式的乌托邦,但是,就是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各部落之间,却隐藏着弱势部落文化将被强势部落文明逐渐吞噬的危机。
1、边城独特的自然环境必将带来外部先进文明的冲击
它依山傍水,近山一边有环绕的城墙,临水一侧有通向外部世界的码头,显示出它独有的部落环境,独立又不全然闭塞,让它在拥有“世外桃源”特质的同时,又能与外部世界融通,而纤夫便成为了两种文化与两个世界之间传递文明的使者,他们把外部世界的消息与日常所需带到了这个闭塞的部落里,吸收着外部文明所带来的各种利好,久而久之,对于她们这个弱小的部落文明来说,必将受到先进的外部文明的冲击,虽然他们现在和外部文明构成了这个桃源式的乌托邦空间独特的存在样式,但结果终将会被吞噬。
2、守旧文化与先进文化的碰撞,终将难逃被吞噬的危机
在边城里有情男女谈恋爱往往会用对唱山歌这种传统文化风俗来展现,但就是这种传统的风俗,让本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有情人难得终成,天保喜欢翠翠、翠翠喜欢傩送,在所谓“车路”与“马路”之间的选择中,让他们三人双双与爱情失之交臂,傩送的远走,天宝的意外遇难,这似乎是“对山歌”这项传统而又古老的部落风俗冥冥之中已经决定得了,在这样悲剧的产生中,他们都没错,错的只是弱势的部落文化已经无力抗衡外部世界的先进文化所带来的更符合伦理与礼制的文化。
总结
不管是“迷宫”式的乌托邦“村落”,还是“部落”式的乌托邦“村落”,他们都代表了当时的作家通过对乌托邦作品的描写,已达到对时代的思考,对人性的思考,但当时的环境下,作者能有如此的见地与思索,这本身就是对于中国文学的创造性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