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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元稹《遣悲怀》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筐,泥他洁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体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元稹是唐中期的大诗人,与白居易齐名,世称“元白”,同时又是一名官位显赫的大官,曾任宰相,名重一时。李白、杜甫一生求仕,只得个小官。
在当时,像元稹这样身居相位而同时又兼有这么高的诗名者,是极为少见的。可是,谁能想到,元稹年轻时曾是一个贫穷微贱的寒士呢?后来他虽为秘书省校书郎,但官卑职小,而且与白居易等又看不惯当时朝政的黑暗和腐败,锐意改革,所以仕途极不得意,经济也很贫困。当时有个名宦叫韦夏卿,官至太子少保,死后赠左仆射,也是宰相之位。爱元模之才,不嫌其穷,毅然将自己十分宠爱的最小的女儿韦丛嫁给了他。韦丛字蕙丛,比元稹小四岁,嫁与元镇时仅二十岁,是一个贤惠、温柔而又美丽的女子。她虽然身为名门之女,从小娇生惯养,却对自幼孤贫、出身微寒的元稹百般体贴,关怀备至。元穗喜欢喝酒,她就把自己出嫁时头上佩戴的金钗拔下来卖掉换钱,再为元筷打酒,而自己却常以野菜和豆叶充饥为食。小夫妻俩虽为贫困所挠,却也甘苦如饴,恩爱得很。
然而,不幸的事毕竟发生了,七年以后,即唐宪宗元和四年(809年)七月,韦丛终于因贫困所累,阖然长逝。这对元稹的精神生活和家庭生活不能不说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虽然他在元和十二年(817年),於通州又续娶裴氏为妻。但对韦丛仍然十分思念,常作诗悼念她,这便是其中的一首。
此诗大约作于元和六年(811年)前,当时元稹在监察御史分务东台任上。题为“遣悲怀”,意即此悲怀难以驱遣,永远也排除不了的。第一句中用的典故“谢公”,即指东晋宰相谢安,他有个最小女儿叫谢道罐,聪明美丽,他最疼爱。而韦夏卿也恰有宰相之位,他最疼爱的也恰是最小的女儿,故元模以谢道提来比韦丛。“偏怜”,即偏爱。
“谢公最小偏怜女”实际上就是谢公偏怜最小女,这里因平仄关系,特意将“最小”二字倒装到“偏怜”的前面去。第二句也是用的典故,黔娄是春秋时齐国的贫士,他的妻子也很贤惠聪明,因元稹自幼孤贫,家境贫寒,而妻子韦丛也很美丽贤惠,故以自喻。“百事”,指任何事、各种事。“乖”,原指违背,这里指不顺遂。
因元模家穷,故韦丛嫁来之后,吃喝住用,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感到不顺遂,不如自己娘家那样习惯舒适。首二句虽都是用典故,却用得很贴切,很自然地介绍了韦、元各自的家境,而“百事乖”三字,却又为以下四句作了铺垫。让我们来看看他们的生活吧。“顾我”,即看到我。篱,指草编的小箱子。墓是一种草名。
全句说,韦丛看到我身上没衣替换,便翻箱倒柜到处搜寻。“泥”,软缠的意思。“他”即指韦丛。“金钗”,古代妇女头上佩戴的一种贵重的装饰品。穷家女子一般都戴荆钗,木制的,因韦丛娘家有钱,故尚有此贵物。全句说,我元稹想喝酒,身边没钱,便以柔言软语缠着她去买,她便拔下金钗去换钱。读此二句,一个对丈夫体贴入微而又贤惠、温柔、善良的女子形象便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对丈夫如此关心,而她自己却又过的什么日子呢?经常性都以野菜和豆叶为食,“藿”,指豆叶,长藿即指一种长长的豆叶;没柴烧火煮食,她便依靠老槐树上飘落下来的枯叶作薪炊,仰为仰仗之意,也就是依靠的意思。因韦丛为柔弱女子,无法象别人家那样去深山老林砍树打柴,而元模又整天忙于他的公事,故她只得依靠古槐“落叶添薪”。
以上是全诗的中间四句,也是全诗的核心所在。这里没有任何华丽的辞采,也没有所谓比兴的手法,更没有什么夸张或想象,而全是一种朴素诚挚的铺叙,却非常真实简括地描写了他们结为优俪后的贫寒生活和“百事乖”的艰难处境,特别是韦氏贤惠持家、爱戴丈夫的贤妻形象,刻画的尤其生动感人。字字句句都浸透着元模对韦氏的怀念和痛悼之情。
我们把以上四句称作回忆也罢,思念也罢,反正从第七句开始,诗人准备转折了,“今日”二字就是一个信号。“俸钱”,又称俸禄,古代称官吏所得的薪水。韦应物《寄李儋元锡》诗云:“邑有流亡愧俸钱”,与此同意。元稼早年因得罪宦官和大官僚,遭到贬斥,仕途失意,但后来却官运亨通,任监察御史,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又升任宰相,家缠万贯,所以说“今日俸钱过十万”,极言其今日钱财之多。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诗人穷时,韦氏跟着受苦,而当其飞黄腾达之时,韦氏却早已仙逝,仅此一句,便已写尽了今日的荣华富贵,与以往的穷愁贫困生活恰成一个强烈鲜明的对照,读之令人慨叹不已,抱憾无穷。于是诗人只得沿用传统的祭祀习惯和风俗,来寄托自己对韦氏的哀思和痛悼之情。“与”,替或为的意思。“君”是对韦氏的尊称。“营”则为办理之意。“奠”指祭品。“营斋”,古人在祭祀前,必先净洁自处,心意专一,叫斋。此处指斋礁,迎请僧人为亡者祈祷死后之福。
末句是说,每逢清明等节日,诗人总要为韦氏供奉祭品,并迎请和尚为韦氏祈祷死后之福,以示悼念。句中用一“复”字,足见其悼念活动的次数之多,也足见其对亡妻的思念之深。
过去有些不喜元模、白居易诗的人,对他们有“元轻白俗”之讥。意即元模的诗太轻薄,白居易的诗太浅俗。当然,元模写的有些艳体诗篇,确有一些轻薄淫冶、鄙陋低庸之处,但从这首诗来看,非但不轻薄,却写的很深沉,感情很真挚,语言也很朴素庄严,毫无轻薄可言。
前些年,由于《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给陈毅同志一封谈诗的信》,其中谈到了关于诗歌的比、兴问题,於是诗坛也是一片附和之声,大谈比、兴的重要性。当然,比、兴是诗歌的重要表现手法,是诗歌的基本要义,但并不是唯一的和不可缺少的手法,更不能说没用比、兴就不成好诗。如这首诗,除第一、二句用了两个典故之外,其余全是直陈其事,一味铺叙,也就是所谓“赋”的手法,毫无比、兴可言,但却同样写的真挚动人,催人泪下。在这里,一切的想象或新奇都将逊色,因为饱蘸感情的铺叙和描写也可以打动人,也可以成为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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