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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冷冷的雨中如梦游一般步行回家,他的心境需要在雨中独行,他需要那一股冷和那一片潮湿。自虐也是一种过瘾。其实他不是独行。他越过铁路。他在周末的人潮中挤过。前后左右,都是年底大减价的广告,向汹涌的人潮和都市兜售大都市七十年代廉价的繁荣。可是感觉里,他仍是在独行。人潮呼啸而来,冲向这个公司那个餐厅冲向车站和十字路口,只有他一个人逆潮而涌,涌向万里长城。
正如从古到今,人来人往,马嘶马噘,月缺月圆,万里长城长在那里。李陵出去,苏武回来,孟姜女哭,季辛吉笑,万里长城长在那里。
山,在那上面等他。从一切历书以前,峻峻然,巍巍然,从五行和八卦以前,就在那上面等他了。树,在那上面等他。从汉时云秦时月从战国的鼓声以前,就在那上面,就在那上面等他了,虬虬蟠蟠,那原始林。太阳,在那上面等他,赫赫洪洪荒荒。太阳就在玉山背后。新铸的古铜锣当的一声轰响,天下就亮了。
这个约会太大,大得有点像宗教,一边是山,森林,太阳;另一边,仅仅是他。山是鸟的贵族,正如树是山的华裔,登岛而不朝山,是无礼。这山盟,一爽竟爽了二十年。其间他曾多次渡海,膜拜过太平洋和巴士海峡对岸,多少山?在科罗那多那山国一闭就闭了两年,海拔一英里之上,高高晴晴冷冷,是六百多天的乡愁。
日轮半陷在暗红的灰烬里,越沉越深,山口外,犹有殿后的霞光在抗拒四周的月色,横沉在地平线的,依旧是惊红骇黄怅青惘绿和深不可泳的诡蓝渐渐沉溺与苍黛。怔望中,反托在空际的林影全黑了下来。最后,一切都还给了纵横的星斗。
梦是一床太短的被,无论如何也盖不完满。
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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