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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文
天之生人，先有语，后有文。语者、文者之用，所以通其心意也。心意不可目见，夫文者，以字句而绘其心，以令观者洞晓之。 擅文者，能以寥寥字句昭昭然尽显其心之幽微，使之了然若在观者胸中。其出一怨词，则观者恍然而觉其怨犹自我臆出。然则至乎斯境，犹未可称妙手也，亦不过章句之小儒耳。
此犹书道。使人临池数载，日夜不辍，终能运笔自如，至若笔自心生，发乎心，注乎手，见乎楮，则楮之墨与心之画不爽分毫，乃可比肩王右军乎？未也。俗曰：“字为心画。”虽其写心之技相类右军，若其心神之妍媸高下难望右军项背，纵得生花神笔，终不能为书圣也。反之，若得其心，纵乏其技，亦可以不俗矣。明太祖何曾苦学，然其书艺，盖非庸手所能敌。何也？以其雄霸之气，隐然见于翰墨矣。 文章之道亦然，若无可观之心，岂能为可观之文哉？非唯文、书如是，琴棋诗画诸艺皆然。故陆放翁诲子云：“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功夫何谓？知天道，通人情，明得失，晓善恶；洁其心，清其气，雅其神，正其魂，坚其志，柔其意，皆“功夫”之谓也。夫文者，道德之表也。其心如兰，其文可如兰；其心若莸，其文必若莸，纵以丽辞强饰之，终不能发芝兰之清芬也。
且夫“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叙事明意，文章之根本也。然世之为文者若何？唯丽词黼藻是逐，雕琢修饰是务，纵笔逞技，力求笔端之晔晔煌煌，以炫人之耳目，以矜己之高妙。而世亦以此为高，虽金玉掩败絮，弗视焉，浑不知明道修心以光文之神。噫！南辕而北辙，缘木而求鱼，何以达乎文章之道哉？
故有志于文者，非徒斤斤于字句而能达也，工夫当在文章之外矣。览前贤之篇，味先圣之心；瞻山川之美，涤心胸之垢；观世情变幻，通生灵忧乐，如此，或可达乎圣境。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洵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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