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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观其变
全文共2145字
那天上午，一直等到十点钟，家里还不见恢复供电。无奈之下，我只得用高压锅烧了顿中饭。
也许是多烧了两三分钟的缘故，在减压阀“嗞嗞嗞”的冒气声中，一股淡淡的米饭焦香味儿丝丝缕缕地掠过我的口鼻间，随之缓缓地钻入鼻里。
吃饭时，一打开高压锅，猛然有一股镬焦香扑鼻而来，我为自己及女儿各盛了碗镬焦饭。坐在对面的女儿一口口咀嚼着吞咽着，津津有味地。我不由细细打量碗内的镬焦饭，镬焦并不多，也不怎么厚，看起来更不是那种显眼的金黄色。嚼在嘴里，镬焦相对绵软，全然没有那种嘎嘣脆的口感，但三五下咀嚼后，唇齿间已然品咂出几分香味儿，这种味儿于我而言，似乎久违而又曾经那么熟悉。
小时候，农家孩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一日三餐后的镬焦团便成为了孩子们口中的一道美食。
中午或黄昏时分，挨家挨户，老屋顶上烟囱里炊烟袅袅腾起。老灶间里，大土灶前，每逢饭后，母亲总会手持镬铲，把大铁镬里吃剩的米饭盛进一只竹饭篮内，然后“嚓嚓嚓”地戗着镬焦。
大老远就嗅着一股镬焦香，我们便会闻声而动，循香赶来。一个个扒在镬台前，尽管已经吃饱了饭，仍旧眼巴巴地紧盯着镬底那一层镬焦饭。见我们一副嘴馋模样，母亲总是笑嗔一句“真是两只馋痨猫”，边说着边抄起镬铲，只听“嚓嚓嚓”几下，顺手就递过来一块巴掌大的镬焦，或是捏只与我拳头一般大的镬焦团塞到我们手中。
相比之下，我尤其钟爱那一块块镬焦，那香香、脆脆、爽爽的滋味充溢着我的整个童年。每回吃镬焦的辰光，总当作是口舌间一次小小的享受。
在灶膛余火的焐煨下，大铁镬内的米饭总会烧起一层厚厚的镬焦来。有时候，趁母亲叫我烧火煮饭，我会偷偷地多添点柴禾，故意多烧点工夫，直到听见镬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力拉力拉”声，同时，一股好闻的米饭焦香味柔柔地滑过鼻翼，在母亲一声“饭烧焦嘞”的断喝中，我才停火罢手。
当时，我心中不免暗自得意：今天的镬焦嚼起来肯定格外香脆。饭后，母亲照例去河埠头洗碗筷，我则第一时间抄起镬铲，先把剩饭盛进竹饭篮，再把紧贴在镬焦上面的那层饭粒基本刮干净，最后，就只剩下粘在镬底的那一大圈镬焦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是可以把镬焦整块儿戗起来的，双手捧着，足有大汤碗那么大。底面是镬焦的金黄色，上面是米饭的亮白色，看一眼，就足以勾起人的强烈食欲。
掰下一小块镬焦，随手丢进口里，舌尖的第一感觉是有几分硬邦邦，但牙齿一咬，立马感觉又有几分松脆，“嘎吱嘎吱”直响，再咀嚼几下，顿时满口生津，唇齿留香，味蕾之间那种淡而有味的感觉是难以用寥寥数语来述说的。
有时候，母亲会在捏镬焦团时撒点儿盐花，在我们大口啃咬当中，那少许咸滋滋就更觉入味了。好多次，趁母亲去河埠头洗衣服或碗筷，我会偷偷舀了半调羹白糖，均匀地撒在两块巴掌大的镬焦表面。刚出镬的镬焦自有几分温热，已让少许白糖开始融化，我把镬焦粘有白糖的两面整齐地叠合起来，就像一块低档的夹心饼干一样。就这样，我捏着这块香喷喷、脆生生、甜丝丝的镬焦上学去，真可谓一路香甜。
那时候，父亲偷偷地喂养了几箱蜜蜂，老灶间角落总贮存了小半缸蜜糖，是预备下半年用来反哺蜜蜂的。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粘了蜜糖的镬焦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心动不如行动”，我从缸里舀来小半调羹蜜糖，匀匀地涂抹在两块镬焦表面。油亮粘稠的蜜糖一与温热的镬焦亲密接触，镬焦香便夹杂着一股蜜糖特有的清香甜味扑鼻而来，在把两块镬焦叠合起来的那一会儿工夫，我就早已垂涎三尺了。
望着自己的“杰作”，我迫不及待地捏起镬焦，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慢嚼了两下，略品了一会，呵！那好吃的味道，你懂的！我不由得狼吞虎咽起来，只听见一阵“嘎吱嘎吱”脆响。随后，我如法炮制，第二块，第三块——好一阵大快朵颐，直到快吃撑了肚子，再一瞧，两手沾满了油滑的蜜糖，闻一闻，都是甜腻腻的镬焦香味，连打出来的饱嗝也尽是这种味儿。
不过，现在想来，那一次，这种吃法的镬焦堪称“极品”了。也可以说，在那么多儿时记忆中，这应该是最为“香甜”的一次了吧。
已忘了从哪一年起，老灶间被父亲改造成了出租屋。大土灶连同圆火缸一齐拆掉了，老屋顶上的烟囱也随之拆除了，那袅袅的炊烟自然就不复存在了。原先的小天井被翻修成为新厨房间，煤气灶、高压锅、脱排油烟机乃至电饭煲取代了老灶间里的旧家什。
令人万分遗憾的是，高压锅、电饭煲永远烧不出大铁镬特有的香米饭，再见不着那袅袅腾起的炊烟，也再嗅不着那诱人的镬焦香了，更不用说能再一饱镬焦的口福了。
若干年以后，老灶间、大土灶、大铁镬、烟囱、炊烟以及镬焦都会变成美好而遥远的记忆。但对于我们这辈人来说，它们会一直让我们魂牵梦萦，尤其是那袅袅的炊烟以及香脆的镬焦。
作者注：
（1）镬焦：读音 huò jiāo，是当地方言，镬即锅。意为烧米饭时，在铁锅底形成一层略焦而不炭化的锅巴，其味脆而香。
（2）戗：音qiāng，当地方言，手捏锅铲铲锅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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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静观其变，浙江慈溪人，一介文弱书生，工作之余爱读喜写，笔耕不辍，小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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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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