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色彩来形容,王家卫导演展现给观众的是带有浪漫色彩渐渐逝去的武林,黑白,却又层次分明。
——章子怡
王家卫有三宝,文艺小资和话唠。这个早有耳闻,也略有领教,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抱着看侦探小说的态度推理这部电影,逻辑啊、故事性啊什么的在王导这儿重要么?认真可就输了。
果不其然,电影开始没多久,王导就把这三样都迫不及待地拽出来了。梁朝伟裹着一身淡定优雅的味道在雨夜里及其潇洒又艺术地解决了一批群众演员,镜头外的旁白则在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背景、人物、矫情的小议论blahblahblah……其实那么多话总结起来也就一句:一代宗师姓王。
王导费了那么多口舌就是想要告诉我们,甄子丹换成了梁朝伟,王家卫取代了叶伟信,叶问自然也不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那个叶问。所以,你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买票居然还想要看成热闹?这不科学。
说起王家卫的武侠片,很容易让人想起十几年前的东邪西毒。这次在塑造一代宗师的时候,王家卫又借鉴了一些前者的元素,典型的像是时间的转换。上回是二十四节气,这回是人生分四季。这种运用时间来营造氛围、穿凿故事情节的手法一直是王导难以割舍的初心。也许是有些矫情俗套,但是将叶问的人生分分段,也比较方便群众理解。
比起讲故事,王家卫貌似更喜欢讲道理,讲人生,讲人情。其实《一代宗师》的剧情简单而且俗套得能跟好莱坞流水线大片儿一较高低,但是英语可不能编排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样的句子。王家卫把他从家国武林中得到的思考寄托在了一个个人物的命中,他们的每次选择,都是一种精神的传递。而“人”,则是这些精神的核心内涵。
宫羽田代表了一种前人革故鼎新,为新人造势时的继往开来的气度,要发展、要进步必须有的识人之明和容人之心。
马三是反面形象,是一把总惹乱子的刀,宫羽田教他“老猿挂印回首望,关隘不在挂印,而是回头。”直到被宫二打败,他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叶问则包含了武人的精神和责任,家国不分南北,一肩担之。习武之人的三种境界,要见自己,见天地,最终则要见众生。
梁朝伟的神演技在这里就不赞美了,这么多年的银幕经验让他的每一个角色都融入了浓重的自我风格。无论是周瑜、阿炳、叶问,那些经过别人演绎过的人物在他的诠释下,给人一种奇妙的新鲜感,仿佛是被换了灵魂。然而这种效果到底是好是坏难以评价,尤其是在传记类电影里,演员的个人风格过于强烈,反而会扭曲人物的真实性。不过幸好这次是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叶问谁都能演,梁朝伟到底无可替代。
章子怡的宫二却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之前我一直没看过章子怡的电影,但是宫二这个形象,让章子怡在我的脑海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一身素衣,薄施粉黛,眼里藏着不逊于男儿的坚定与气魄,昂首无畏,步步生风。和鞘一般敛着锋芒的叶问相比,宫二更像是一把光亮的刀,同她的名一般,干净凛冽。
她大概是这部电影中感情最丰富又最单纯的一个角色。她是宫家的二小姐,亦是宫家的殉道者。她本不好争强斗狠,却不能停止用比武维护宫家的一切。宫羽田在世时,她不让叶问夺了她爹的名声“宫家没有败绩,您又在这儿,他凭什么出头。”;宫羽田过世后,她则将自己的余生交给了复仇“该烧香烧香,该吃饭吃饭,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宫家的东西,你今天必须还。”
然而武林依然是男人的天下,马三欺负宫二是女子,说宫家无人;宫羽田的旧友也不支持宫二报仇,畏首畏尾。宫二最终还是选择了背负宫家人的责任,为父报仇,修道,不传艺,不留后。从此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她与叶问的感情,是这部电影中唯一看得见的爱,美得像叶底藏花。而国难家仇,使他们天涯沦落。“你来,我等着。”多年后终于赴约,一个风光不再,一个油尽灯枯。
“或去或留,我选择了留在我的年月,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王家卫隐去了宫二死时的凄凉,将她的魂最终收进了那方盒子,送与与她相识半辈子却互不相知的叶问。最终他们在世间以这种方式久别重逢,或许,也算是一场新的相遇。
张震这一条平行线的存在让人费解,除了刚一出场时候宫二在火车上替他解围的情节,他与电影的故事主线几乎没有联系。而我个人在观影时能看到的这条线索对影片的唯一贡献就在于,为最后字幕交代“八极拳传入香港”提供了铺垫。
然而编剧邹静之说,这一条线意在点明1905年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一批北方豪杰为了推翻满清政权,运用暗杀的方法,史称“北方暗杀团”,本来这些都是东北故事的一线里的重要所在。但是还是要恳请编剧照顾一下观众情绪,这联系要能在紧密点儿就更好了,毕竟大多数人的双Q不在王家卫那个水平上,难免捉急。
小沈阳和赵本山的出现着实是个很大的惊拖着点点的喜。我一直没想过把阳春白雪的王导和下里巴人的二人转捏在一起,那效果就跟章子怡在走红毯的时候不拿手袋转手娟儿一样洋溢着违和的喜感。幸好王家卫只给他们俩安了戏份很少,又跟故事发展没有太大关系的两个角色。赵本山演一个一般不外露的里子,虽然表情严肃,但是一开口东北话着实惊艳;小沈阳那张哭丧的脸跟张震犀利的眼神一对比,则让人感觉明显还是在春晚演小品。
另外,奇葩到逆天的配角们也是大家普遍吐槽的对象。也许是王导号召力太强大,明星什么的不露脸儿也想参与个角色,于是才有了大家看到的照片上的徐锦江和帽沿儿下的张智霖。
然而,《一代宗师》已经体现了王家卫走下神坛,与商业气息融合的努力。电影中的武打戏份较东邪西毒中的相比有提高并且更加华丽,而且依然体现着王家卫对于美的独特追求。叶问在雨中的一段打戏、叶问和宫二在楼里的一段打戏、宫二与马三在雪中的一段打戏都扣人心弦,并且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同时动中有静,力量之中深藏优雅。
咏春没什么六十四手,就那三板斧,与王家卫通过影片传达的境界不谋而合。“武术是大同的,千拳归一路。到头来,就两个字:一横一竖。”
做人,一撇一捺,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