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皓)
同事林之乐，有一天在我朋友圈下留言：你幸福吗?
4个字，突然就让我傻掉了。
琢磨了好久，没能回答。
情形就像，我大爱的一个句子：
“小孩才哭，大人都是突然崩溃的。”
我们都到了容不起别人拷问的年岁。
问一个小孩：你幸福吗?
Ta家有一堆糖果，Ta手上有一个吃着的冰淇淋，Ta就会答：幸福呀。然后，撒着脚丫跑远，不管你这个还要更深答案的人。
小孩真幸福，Ta是不承担"为什么"的人。
而我们，是突然在追求了N年幸福后，在他人叩问和你自己设问“你幸福吗?”时，突然失语的人。
幸福是说不清楚的。
不同时段、不同语境、不同际遇下，幸福或沉默或斑驳或支离，它像风，你知道它在，却不知来处。
我以前觉得当上作家了，就很幸福。
后来，发觉作家里有很多不健康人格的人，他们道貌岸然着写字，教着人去做君子好人，自己生活里人格很不堪，我就分外讨厌与这个群体的人交往，不参加这样的聚会一一我看不起一个饭局终了，一桌子满是借故上厕所和剔牙的人。
我在45岁时，就决意与体制脱离，花了一百多万，做了个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干嘛呢?看电影，听音乐，喝茶，读书。
我觉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我着迷的幸福状态，不是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么，那我就大隐隐于市吧，直把长沙南城当了都市里的乡村。那时还想，待我老了些，我还要更深一层，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享受韦应物那种“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浑然无我的境界，那，才是我要的幸福了。
(作者在央视播出并获奖的电视散文《默读父亲》。)
这样的日子过去5年，突然觉得幸福不在了。
如同，刻意着的悠然，已然是不经意的慌乱。
我每天在工作室里喝茶看书听曲，别人行色匆匆上班的时分，恰是我周公好梦的时间，一觉醒来，看着华室满屋的一屋子的空，就舒适里突然跑出一个迷离：日子怎么会这样了呢?
活着的人，原来是不能太闲的。
你忙碌的时候会想：给我一堆的钱，我就幸福了。可是，你真的不忙了，有一堆钱伴着你，你要另外的想了：给我些忙碌的时光，一些人的气息，那才叫好。
就这样，52岁时，我重新做回公家人。不曾想到的是：十万个为什么像潮汛一般，向我滚滚而来，我突然沦陷迷茫：但，如果我告诉你，理由中很重要的一条是：我想，与那些曾经想逃离的人和事，再聚合一起，你信吗?
所以，一个人的人生，跌跌撞撞走了很远，他内心的经络，已经超越人体结构图，更加交织迷离。
你再问：你幸福吗?
被问的那个人，真的只能失语，杵在那里。
如同一个恋爱受伤的人，你给Ta说千句万句的鸡汤，没用的啊，Ta就是离不开、恨不了天底下最逊的那个人!
世间有一种最好的松驰：不要问。
一切的最好，时间端坐那里，静静的看。
你的仰天长笑，你的一声叹息，开始时在，结束也在。
起点亦是终点，解释不了的。天数和轮回吧。
司马迁在《史记》里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年轻时，孑然独立的你，信然。
庄子说：“不遣是非，与世俗处。”年老时，你复信然。
所以，太多人迷信庄子的智慧和活法啊，庄子才是聪明的世事洞明的，他以一句醍醐灌顶的话，点醒了幸福：“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是的，所谓幸福，从来有它的不确定性。
所以啊，“念念不忘，必有怀想”，说的并不是果，而是因，我们没必要专注于幸福而恰恰疏离了幸福。
…
我不写长文的，那是扼杀了不爱读书人的幸福。
那回头说那个林之乐。
第二天上班，我去找他，问：“林胖，你昨天微信里问我，‘你幸福吗’啥意思?”
叫林之乐的那个人，天打五雷轰地回我一句：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路人，不也这样问吗?
我晕厥。
好吧，我看到你笑了。
可以确幸的是：须臾此刻，你在幸福。
2019-05-11长沙.南城
(作者出版的个人作品集。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邓皓，资深传媒人，畅销书作家。著有《湖南人是天下的胆》、《大人物 小人物》、《菩提树下的禅者》等作品23部。现供职于星辰在线。
[责编:胡孟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