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白及其诗歌的研究,历来少有论及他的儿女亲情的。评论家们多注重其作品豪放的一面,而忽视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所具有的亲子之爱、儿女之情的“天性”的一面。
开元十五年,李白二十七岁时,在湖北安陆与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结婚,生女儿平阳和儿子伯禽。被玄宗赐金放还后,李白开始了十年多的南北漫游。这期间他的原配许氏早已去世,许氏留下的两个孩子只好寄寓在东鲁亲戚家中。在漫游中,李白很少回东鲁,但是对他的这双儿女却是非常想念的,一再在诗中提到。
《寄东鲁二稚子》这首诗作于天宝九载,李白是年五十岁,女、儿分别是十一岁和九岁。客居他乡,对儿女的思念之情在诗中表现得尤为深切。现在我们来看看这首诗。
吴地桑叶绿 ,吴蚕已三眠。 我家寄东鲁 ,谁种龟阴田?春事已不及 ,江行复茫然。南风吹归心 ,飞堕酒楼前。楼东一株桃 ,枝叶拂青烟。此树我所种 ,别来向三年。桃今与楼齐 ,我行尚未旋。娇女字平阳 ,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 ,泪下如流泉。 小儿名伯禽 ,与姐亦齐肩。双行桃树下 ,抚背复谁怜。 念此失次第 ,肝肠日忧煎。裂素写远意 ,因之汶阳川。
诗的前半段写的是诗人见江南春景而兴起的思念家乡的感情。
吴地的桑叶已经绿了,吴蚕三眠之时正是春耕农忙之际。诗人于是想到家中的田地尚且无人耕种。这些年来他仍然是萍踪浪迹 ,功业无就。如今转眼又是一年,常言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可现在“春事已不及”,家小无人照管,何去何从,诗人的心情是相当矛盾的。 思念及此,不禁心忧如煎。好像自己的心已经随着南风,飞到家乡的酒楼前。楼前东边的那株桃树,枝叶繁茂,远远看去恰似一团青烟,在春风中轻轻地飘浮,这桃树是我当年种下的,如今一晃三年,都酒楼一般高了。而自己呢?却仍然身居异地,归日无期,心中好不忧伤。
诗的后半段写诗人想象中的两个儿女,孤零零在桃树下思念在外远游的父亲。
诗人想象自己的女儿平阳,在桃树边折花却看不见自己,肯定泪流如泉。自己的小儿子伯禽,应该和姐姐一样高了。这失去母亲,父亲又远游在外的孩子,孤零零地流落在街头屋角,双双在酒楼边的桃树下徘徊,有谁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关心孩子的冷暖,抚摸他们的肩背表示爱怜呢?诗情至此,肝肠忧煎,诗人从想象的幻境中又回到了现实。为了补偿孩子失去的母爱,寄托父亲的遥念之情,诗人只有裂素寄语,写上自己无尽的怀念,寄给远在汶阳川的家人吧。
读这首诗,哪位父母的心,不为之紧缩,产生强烈的共鸣呢?诗人把深沉的父爱藏于这平淡的文字中,而动人之处又正是这平平淡淡。
除了通过奇丽的想象来寄托自己深切的怀念之外,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感情真挚,语言明白如话,字字从心中流出,句句见出真情。
李白一生中始终充满着出世与入世的矛盾,一方面有强烈的政治抱负,同时又对隐逸和游仙有着浓厚兴趣。李白在离开朝廷之后,曾有过一段隐居求道生活。在这一时期的一些诗中,李白表达了因为子女婚嫁未毕,所以暂时不能实现栖遁之志的意思。可见李白一生对自己儿女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真挚的。
政治上的怀才不遇,是李白抒情诗中最常见的主题,也是了解李白其他作品的基础。但是表现家庭生活、儿女亲情题材的诗歌同样不容忽视,这类作品最能反映出诗人内心世界中最纯净、最美好的情感,最能表现李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平民性格,也最为真实、可信。
李白一生傲岸不屈,藐视权贵,胸怀旷达,性情豪放,诗风雄奇,意境开阔,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这是他的伟大之所在,正因为这一点,他在这首诗中流露出来的儿女之情,亲子之爱才更为真实、动人,形象更为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