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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最近比较烦，“黑”它的人很多。从爱国卖国的话题开始，逐步延伸到联想“贸工技”的发展路线，到倪柳之争、为什么不做芯片、不做操作系统……任何一个纯业务层面、公司层面的槽点，都能被放大到道德、忠诚的高度，黑出一片森林来。
也许，它应该都习惯了，毕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中美冲突超过合作的大背景下，有英雄出来受万人敬仰，也就有“狗熊”出来“游街示众”，领受鸡蛋与西红柿，因为人们需要发泄情绪。
联想怎么办？感叹流年不利之余，捡起投枪，与黑联想者战斗，还是反躬自省？我相信，这两种都是有的。先说后者，如果有问题，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还是战略、文化层面的大问题？内部的复盘，大概外人很难知晓。但前一种思路和行为，却是可见的，其官方素材中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把黑当成一面镜子
一个可见的内容来源是联想的官方“喉舌”，微博、微信、官网。面对“黑”，不管黑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或动机，联想的自媒体工作者喜欢做一件事，“怼回去”。你黑我“美国良心”，我就一遍一遍地强调“产业报国”；你断章取义“搬出中国”，我就要说“汉奸的锅，不背”，解释是无良媒体为流量而兴风作浪，不是“搬出中国”，只是搬出“部分产能”（shift some of the production）……
这是正确的策略吗？恐怕不是。一个公司的发言人如此地不沉着冷静，被人牵着鼻子走，相当不明智。
面对众声喧哗与骚动，和不在一个频道的人辩论，不仅费力不讨好，而且还可能火上浇油，因为你说什么，对方都不信、不听、不以为然，辩驳甚至发怒只会让对手更加亢奋，让围观者更加雀跃。例如，你在深圳投资20亿元建厂，他会以为你是心不甘情不愿，是为了洗白自己，如果没有他们对你联想的“开导”和监督，你会在深圳建20亿元的厂吗？怕了吧？就问你怕不怕？懂得什么叫民意了吗？就20亿？太少了吧！为什么不把其他国家的工厂都迁回来？……
也许，合意的策略是，首先，不接无名之辈的招，避免到“客场”——对方的话语体系中——去战斗，除非能釜底抽薪，否则就应当先默默地守住城池，等待机会，而不是毫无章法地迎战，因为人家是乱拳战士，你是老师傅。像泼妇骂街一样寸土必争，分毫不让，那不是战略家所为。如果真是一家扎根中国的国际化大公司，就应该表现出国际大公司的专业素养和大气来。
其次，联想要适度自黑，要有更多的幽默感，少一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可惜，它表现出来的幽默感，比较贫乏。2018年5月16日，柳传志、杨元庆、朱立南联署发声《行动起来，誓死打赢联想荣誉保卫战！》。虽然有诸多企业家为之站台，但其思维之老气、话语之老套，让人忍俊不禁，例如，“兄弟姐妹们，到了我们挺身站出来的时候了，朗朗乾坤，如果几万名员工都不能让正气自保（葆），我们还办什么企业，我们就是一群窝囊废！”读金庸的自媒体大咖六神磊磊撰写的《不许联想|铁背苍龙柳老英雄》让人拍案叫绝，“老英雄说话的调调比较过时，有一股子老坛泡菜味道。”也许，联想的公关团队具备幽默感，但他们却必须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作战，由不得自己。
《道德经》云，“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之所恶，故几于道矣。”“故圣人之言云曰：受邦之诟，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正言若反。”面对他国欺压，人们需要发泄愤懑之情，联想要有这样的认知高度。也许，联想应该为自己作为流量担当而欣慰——即使不必兴高采烈，“竟然还能帮那么多人制造10万+”，要知道，联想的营收（3422亿元）高过腾讯（3127亿元），但市值就天差地别了，截至今天收盘，联想642亿港币，腾讯3.1万亿港币。成功者谁不是毁誉参半？腾讯今天讲“科技向善”，难道没有情非得已？只有体量足够大，才有被众声喧哗的可能，不是吗？
当然，这是自我安慰。自我安慰不能增强体质，但它是能纾缓不适，能让人冷静下来，然后去好好思考如何有效战斗的“感冒药”。
摈弃入模子和复盘文化
联想之所以屡陷风口浪尖，症结之一是其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失败或曰不成功。
夺得了PC世界第一，为什么得不到荣光？拿了金牌，却没有盛大的凯旋仪式？为什么？联想自己比外人清楚。
在其最近一年度业绩报告宣传文章中，为了论证自己廉颇未老，联想用了一种根本包裹不住尴尬的表述，“多个业务增长跑赢大盘：PC销量年比年增速8.9%，高于大市11.5%，主流PC厂商中增长最快”，“手机业务重启成功，多个区域和市场实现逆袭，在北美和中国市场大幅度跑赢大盘”。
知道了问题，能不能解决问题便是关键。在下浅薄的印象中，联想以“入模子”“复盘”著称，可以说深入文化基因之中。然而，稍加分析就会发现，这两者都不利于它走出业务创新停滞的泥潭。
2017年8月10日，联想控股旗下正奇金融的一位员工撰写了一篇《入模子培训感悟》（可见“入模子”是整个联想系的一贯做法），其中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
经过两天两夜的集中学习，模友们终于认识到，入模子培训的实质作用就是培养企业所有成员一致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价值观和方法论。从简单的“好、很好、非常好”到实时“复盘”，我们经历了联想企业文化的洗礼，学会深度剖析自己，打破固有思想，重塑精神世界，以“企业利益第一”为导向，这对我们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新浪财经专栏作家荀冠龙等于2013年曾受邀观摩联想的入模子培训，他写道：“其实入模子培训并不是一般意义的新员工入职培训，更像是联想的文化与管理的更深的推广与普及，意在让联想控股旗下不同的成员企业的员工统一思想，把联想的文化与管理等特有语言融入到日常的工作中，使其成为企业文化建设与具体业务结合的切入点，从而形成强大的执行和战斗力。”
可以看出，联想的文化是执行力文化。它的誓师大会上，员工穿戴一致，就像斯巴达方阵一样整齐划一。这样的文化，很像应试教育中的考试高手，只会在给定的大纲范围里奋勇争先。所以，你看它现在的业务，都不是自己发明的，都是追随者。玩命学，没准能考上第一，但那个第一，意义有多大？可是，创新玩的都是“超纲”的游戏，这需要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论成败的机制。
它的复盘型学习文化，也是溯及过往的，是后向的，而非未来导向的，尽管它的初衷是为了在当下和未来不贰过。但是，说得难听点，复盘不过是当事后诸葛亮，而创新是在数据、信息都非常缺乏时进行新的组合、试错。马车制造商崇尚复盘，可以造出更好的马车，但难以造出汽车。
此外，联想的决策机制是“听多数人意见，和少数人商量，一把手决定”。这是一种集中式的机制，而不是分布式的；所有的宝，都押在一个销售出身的CEO身上。我不清楚杨元庆的个性如何，但他似乎很少承担产品经理的角色。这种机制会不会给予他过高的管理责任和压力？
总之，如果联想希望具有想象力，就需要对自己的企业文化进行变革。外部的评价有情绪，有别有用心的非难，甚至可能有竞争对手的拨弄是非，但比起真正的挑战，比起未来，这些不过是风过即隐的唾沫而已。时间会最终说明一切，一家公司绝不会被骂倒，不会被唾沫淹死，却会因为创新不足而无法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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