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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了父亲
秋天，傍晚。暮色渐渐地重了起来。
我坐在办公桌旁，边改作业边等待着放学的铃声。想想孩子也许已经等我等得有些急了，想想回家还要做饭而冰箱里几乎什么菜也没有了，想想日日这么顶着稀疏的星星上班、踩着浓浓的暮色回家的匆忙，我的心突然一下子伤感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那句话的：“我要去……看看我父亲。”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抬起头来，向窗外望去，见一个中年人不很挺直的背影，一件灰色的茄克衫，头发有些花白，大约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吧。他说：“刘老师，我要去医院看看我父亲。家里没人，请您把钥匙给我家孩子吧……”原来，是来访刘老师的家长。
我赶紧转过头去，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他那么大年纪了，还有父亲!而我的父亲，三年前就离开了我们!而三年前，我还不到30岁呀，而我的女儿，才刚刚6岁!
其实，一直到爸爸脑血栓住院，我都是懵懂的。我相信他很快会好起来，像平常一样，快乐地谈笑，沉静地读书，散步走着走就走得很远了……我坚强而爱走动的父亲怎么会躺下就起不来呢?
于是，下班的时候，我就带着孩子往医院跑，和妈妈一起给他擦脸、洗头、喂他吃饭，架着他在阳光下走。爸爸说：“我抬不动腿，你不知道有多沉，我累。”我还劝他：“爸爸，你不锻炼，什么时候能恢复好呢?要锻炼，就不能怕吃苦呀。”口气里带些责备的味道。我还是坚持架住他，继续走。我以为我爱爸爸，是在帮助爸爸。可是现在，想起爸爸头上的那层虚汗我就心疼，就追悔莫及。可我怎么能知道爸爸是再也不能恢复好了呢?
我做错的不只是这一件事。
爸爸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是我和弟弟每天轮流给他送饭。我住在城南，弟弟家住在城北，离医院都不太远。但爸爸坚持在医院里做饭，他对我和弟弟说：“我又吃不了多少，你们都忙，孩子又小，不要来回地跑了。”我们都没有再坚持。我想：将就一下吧！出院后，我要接爸爸来住，好好地给爸爸补养补养!可我没想到的是，在医院那间狭小而黯淡的病房里，这一将就就将就了近乎两年!我的爸爸是再也没能够走出那间病房。而我，也永远地没有了接爸爸回家的孝顺机会!
没有了爸爸以后，我的物质生活还是和众人一样，越来越好起来了。当我在明亮的厨房里，用电磁炉和微波炉烹制食物时，眼前却常常浮现出那间狭小而黯淡的病房：妈妈在小火炉上熬着稀饭，不远的病床上，爸爸不时地咳嗽着……没有了爸爸以后，我才会在生活的罅隙里想他，想他清苦与克制的一生，想他对儿女默默的慈爱和体谅。爸爸不会知道的，他那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麻烦的刚强性格，是如何地咬啮着我的心，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痛苦和内疚。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刚强而且爱走动的爸爸躺下就起不来啊!
家就在医院里了。我去给爸爸刷牙、捶背，更多的时候，是妈妈忙着洗衣拆被，我拉着爸爸的手臂给他按摩，让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我多想让爸爸他尽快地好起来！爸爸的胡子又长长了，我认为这是个好兆头，爸爸的胡子都长着呢，爸爸生命的活力怎么就不能恢复呢?我高兴地把刚买的那把昂贵的剃须刀拿给他用，还一面帮他剃胡子，一边笑着给他讲这把剃须刀的故事。可是，我多傻呀，我不知道脑血栓久久不能痊愈的爸爸其实又患上了肺癌。等我们终于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春节过后，春天又来了。料峭的寒风其实已带了些春的暖意。可我的爸爸却再也不能享受这又一年的暖春了 ！1997年1月28日，这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爸爸永久地闭上了眼睛。我不相信，隔着厚厚的棉被，我抱着爸爸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爸爸，爸爸……”他竟再也不来理我!可我临走的时候，还喂了他半杯茶呢!我愈加泪落如雨，可爸爸依旧是无声而决绝地远去了，拒绝了即将到来的柳绿花红，也拒绝了妻子儿女的所有情感。
我曾听妈妈说，爸爸生前说过：就是死，也没有可什么担心的了，孩子都大了．．．．．．
可是，一切不像爸爸说得那样！没有了爸爸，才深深体会到没有爸爸的那种凄惶。虽然我已经独立多年，工作后就几乎再没有要过爸爸金钱或力气上的帮助。可有爸爸在，我就觉得自己还是个女孩子，可以任性可以闯祸可以撒手不管，天塌下来有爸爸！大不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去找爸爸，他会批评我但终究会帮助我。可现在，我没有爸爸了，我一下子觉得生活中所有的八面来风都要我自己抵挡了，我从此永远都得做谨慎而刚强的大人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要努力要做好，可我常常感到疲倦。也许，内心深处，我是不情愿的!没有了爸爸于我，是永远地消亡了心灵的无忧童年和最后依托，是在这波涛汹涌的人生之海上永远地失去了一座温暖的避风港湾。没有了爸爸，我还体验到生命什么都来不及抓住的仓促。因而，我变得珍惜平凡生活中细细小小的幸福了，我明白了它是容易飞走的呀。但我也更容易被鱼刺般细碎而尖锐的琐事梗住了。象今天这个黄昏，只是因为我有点累了，只是因为听到了一声：“我想去看我父亲。”我就又感到生活的艰辛并且落泪了。其实，我知道，没有什么艰难的，是我的心灵又软弱了。
可是，我仿佛又听到了爸爸的朗朗笑语：“我最喜欢乐观的孩子。"抬眼窗外，夜正温柔地缓步走来。让我在开灯之前，悄悄拭去悲伤的眼泪，邀上相悦的同事，一同说笑着回家吧!因为我知道：爸爸喜欢看到我这个样子。
作者简介：马丽，女，河南永城人，永城市第一初级中学高级教师，河南省名师，河南省教育厅学术技术带头人，河南省优质课教师，河南省优秀辅导教师，永城市教师进修学校特聘语文学科专家，永城市作家协会会员。
多次受邀为参加继续教育培训的教师做专题讲座，多次受聘为各大远程教育网络平台的辅导教师，在《中学语文》《知识》《芒砀》《永城文史》《教育时报》等省内外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教育随笔多篇。
来源：永城广电汉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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