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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胜芳
6月16日,父亲节。端午前后雨水多,窗外雨帘密匝匝的,父亲去世后,我的心就如同这多雨的天气,总怀着一种难释的沉重和悲伤。
父亲是去年底去世的,享年89岁,50多年党龄,曾当过多年村组干部、农村信用社会计。父亲生前很苦,上世纪20年代出生,3岁丧父,6岁丧母,一生坎坷受欺但乐观宽容,一生多伤病但很坚强,一生无兄弟姊妹相伴但有很多朋友,一生不富有但大方帮人,一生有点小权但公私分明,一生见上不捧见下不踩是一个合格的好人,一生辛劳带教子女,无不良嗜好,是一个有爱心的父亲。
记得1974年秋季的一天,天气特别干燥,作为生产队长的父亲,正带着一大队劳力在离家十里外的田冲里打谷子,谁也没有想到,因邻居大意,引发全街火灾,当他得到消息带人赶回,我们一条街近百座乡亲们的房屋在几个小时化为灰烬。当时国家很困难,救灾补助不多,但乡亲们都很困难都很在意分发补助的情况,几百双眼睛等待父亲拿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发放方案。父亲一家一家调查灾情,一户一户摸准受灾户的心态和想法,把工作做得细而又实,最后拿出了一个大多数人满意的方案。有几户要求过分的人上门找父亲吵,要拿高一档补助,父亲就做通母亲的工作,带头叫我们家拿最低的补助,用自家吃亏的呆办法来堵住他人的嘴。其实,我家被烧的房子大,受灾特别严重。我记得当时母亲很委屈。
灾后重建,当时公社一位领导喜欢统一修整齐划一的居民点,要求我们老街火灾后重新分划屋场地,建居民点一条新街。这样要给当时无房而租房子住的几户受灾的人家分建房地。我们家火烧后两个店面屋场由宽变窄,一些人说我们家房屋烧没了屋场地也烧小了。父亲当时很舍不得丢掉一寸祖上留下的老屋场,但作为一位老党员和一队之长,他只能服从上级的要求,先公后私,忍痛割地。父亲也是一位普通的农民,我们全家看出他因此心里矛盾了好一阵子。
上世纪70年代,农村普遍缺粮。我家所在地是方圆几十里集中赶场的街上。我家也就成了乡友们赶场的 “中转站”,他们赶早从山里带出山货来场上出售,换买急需的商品,一般当天要赶回家中,几十里山路,一天来去早晚两头黑,十分辛苦。为了让他们不饿着肚子赶路,父亲总是交代母亲做好中饭给他们吃。我家也缺粮,碰到米缸无米了母亲就到邻居家借米做饭。父亲告诉我,“雪中送炭”的事要多做,乡友们因此很感激我们家,经常带竹笋等当地特产回馈我家。我家遭火灾那年,几个生产队上百户人家凑了钱和粮票,扛来当用的家具送到我家。
父亲个子不高,但两眼坚定有神。在父亲与我相处的岁月里,忍让要比好胜争强多。这也许与他从小失去父母和唯一的姐姐,在湘西南的一个山区小镇吃百家饭长大,有很大关系,一棵没有营养的野草要在风雨中长大,需要无与伦比的适应性和耐力,遇到困难和苦痛时需要无数次在心底把失望看成希望。
父亲是一位比较健谈的人,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讲他的身世,讲我们家史的苦难与荣耀,讲我们远在江西吉安的老家,讲江西人新中国成立前在湖南许多地方建的“万寿宫”,开会议事,红白喜事聚餐,过年过节唱戏,“万寿宫”成了当年江西人团结互助的精神家园。对江西老家的情感融进了父亲的血脉,他出生在湖南,仅3次去过江西老家,但他在我们兄弟姊妹中无数次讲述老家江西的人和事。他告诉我们,一个人就像树一样,是有根的,不要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父亲也讲一些生活常识和小事,烧饭时,他讲实心火不旺,把灶心火灰扒空,然后看着我讲“火要空心,人要忠心”。从这些有意无意的讲述中,我读懂了父亲,读懂了一部人生的无字之书。
父亲才读了3年书,但他通过自学,也能把文字写得很贴切通顺,字也写得有灵气,当会计时每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打得一手好算盘。
为了锻炼我的写作能力,父亲从我会写字起就要求我负责外地亲友的书信往来。为了开阔我的眼界,我小学至中学,父亲要求我把生产队订的报纸每天读一遍。他还要求我把毛笔字写好。他说字是一个人的“招牌”,农村红白喜事帮助别人写写对联也能受人尊重,也能有饭吃。
几十年来,我一直坚持写毛笔字,研究书法,除自己有兴趣外很大程度是受父亲的影响。我付出很多,也获益良多。我的一手比较养眼的字和文章成了最好的“敲门砖”“介绍信”,为我学校毕业分配工作能留在县城办报,后来调入县委大院工作、调入省城工作提供了帮助。
父亲是一位极平凡的人,但于我来说,他是一座山,他生前给我力量,如今他离开了,每当我遇到难处,仍会立即想起我是父亲的儿子,他那坚定深邃的眼神,遇到困难自信淡然的浅笑,都一直闪现在我的脑海。
[责编:刘瀚潞]
[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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