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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象山无心做诗人，却是中国第一个将“李、杜、陶”并列的文艺美学大家。
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文史哲”不分家是其优良传统。
哲学家著述有哲学家的要求,多属逻辑思维;但也有人关注形象思维的,陆象山就是其中一个。
象山先生无心做诗人。但他是一位杰出的诗文评家,也是南宋的美文家。其行文雄浑开阔,理明词健,有大家风度。尤其是山水散文每臻绝境恬澹雅静,具“天人合一”之妙趣。偶尔吟诗,亦属深机含蕴之作。他以心学观文艺,得出陆氏文艺观。
一、穷理尽性
文学必须“穷理尽性”。
“理”即事物实有的“理”,“性”即事物客体的性。理,即思想;性,即形象。理性,包含形、神、情。状形,寓神,描情,无论是论说文、记叙文、抒情文、应用文、程文、书信、讲义、序赠、策问、墓志、行状、杂文甚至露布等等都应如此。义理晓畅,性情兼备,则是佳作。反之,不是伪作,就是劣作。
梭山一日对学者言曰:“文所以明道,辞达足矣。意有所属也。 (象山)先生正色而言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著,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这方是高文。
文不到这里,说甚文?”(《陆集》424页）
这是象山以《易)说文。
自唐朝韩愈提倡“古文”运动以来,“文以载道、文以贯道、文以明道”,甚至如伊川(程颐)先生提出:“文以害道”,在象山看来,全是裂“道、文为二”或者将“道、文”先后关系颠倒了。
陆氏是“道文合一”观,“道”明则“文”明,“道”昏则文“昏”;“道”在“文”中,“文”在“道”中。因此,当六九哥梭山先生(陆九韶)说到“文以明道”时,象山对此“道文两分”的说法深表不安。再说,南宋的文风很坏,“周道日衰,文貌日胜”;除了诗词有佳作之外;文章几乎充斥着“假饰、矫情”之作。因此,他当时就严肃地说:“道是有变化的,因此有八卦的六爻;六交也有等级不同,表示了物象;阴阳物象交杂,就是文章;文章有合道不合道;有适时有超时;有妥帖有不妥帖;有真话有假话,吉凶就产生了。
从前,圣人作《易》的时候,为了反映自然造化用上蓍草揲数;用“三”(参天,参即三)说天,用“二”说地,以致奇数偶数生数成数的变化无穷;观阴阳以立卦,用刚柔两画而立爻;寓道德和协其中而显理义;“穷理尽性”达到反映造化赋予万物的命运——这才是好文章。写文章不到(易》经所说的高境界,那就是贲(bi)饰、伪饰、矫情、夺情,重文不重质的劣作,还谈什么‘文"呢?”
二、艺即是道,道即是艺
对于艺术(琴棋书画等等),象山先生亦是“道艺合一”观。他说:
棋所以长吾之精神,瑟所以养吾之德性。艺即是道,道即是艺,岂惟二物,于此可见矣。(《陆集)473页)
又说德成而上,艺成而下。(《陆集)193页)
盖德则根乎其中,达乎其气,不可伪为。”(陆集)403页)
看来,陆子是主张“艺如其人”,强调“道、艺统一”的。中国历代有“文如其人”、“书如其人”、“画如其人”“诗如其人”、“字如其人”"等等之说。
先做人,后学艺;看其艺,知其人;先知人,后评艺;但是,事物是复杂的,假可饰真,伪可乱真,现象和本质有时也会错位的。因此象山说:“不爱教小人以艺,常教君子以艺。”(《陆集》450页)
三、法语、巽语、骚语
陆子对文学语言也有论述。
法语,正规的语言,正气的语言;巽(xn)语,像风一样流行的语言;骚语,屈原创造的语言。每个时代都有法语、巽语骚语。
象山先生说:
法语正如雷阳,巽语正如风阴。人能于法语有省时好。于巽语有省,未得其正,须思绎。(诗)雅、正、变风、便是巽意,《离骚》又其次也。《变风)无骚意,此又是屈原立此,出于有所碍,不得已。后世作诗雅,不得只学骚。((陆集)460页)
四、推崇陶诗
象山先生以心会心,以心观文,其评诗论文,每有创见,多中肯綮。但他要求颇高,主要以“心志精神”来衡量诗文。如:“韩(愈)文章多见于墓志、祭文、洞庭汗漫,粘天无壁,柳(宗元)祭吕化光文章妙。”“人之文章,多似其气质,杜子美诗乃其气质如此”(《陆集》468、409页)评议〈质论》的作者“观此人之才,似亦有可用,终是气格卑小”(《陆集)88页》批评曹挺立“来书气象龃龉,至有一贯多学之辩,此似无谓”(《陆集〉38页)等等,对陆氏子侄,则连用词不当也严肃地指出。
看来,陆氏和曹丕一样赞同文章以“气”为主:合道,气格宏大;离道,气格卑小。更可贵者,陆氏文艺观坚持正道,但并不否定才气的创造性。他说:“大凡文字,才高超然底,多须要逐字逐句检点他。”(《陆集)468页)“大凡文字,宁得人恶,得人怒,不可得人羞得人耻。(《陆集》469页》至于诗,他认为“兴于(诗》,人之为学,贵于有所兴起。”(《陆集》407页)“《诗》大雅多是言道,小雅多是言事。”(《陆集〉404页)包敏道这样说:“象山先生论诗,又出告往知来以意逆志者之外。
盖其精鉴如权度,举天下之轻重长短,毫发丝粟,不可得而加损也,岂特于诗为然哉?当程君札送诗至时,仆在席下,先生顾诸生曰谁能代答?’须臾呈稿者数人。先生叹曰:将纸来。一笔写就。”(《陆集500页)
当江西程帅送一部《江西二十家诗集)给象山先生,陆氏在答信中全面叙述诗史,并充分肯定江西诗派的成就:“名章杰句,焜耀心目”;特别提到陶渊明诗:
唯彭泽一源,来自天极),与众殊趣,而淡泊平夷,玩嗜者少。隋唐之间,否亦极矣。(《陆集》103页)
象山先生从不随人脚跟,学人语言。在隋、唐、宋,陶诗并未受人重视。钟嵘《诗品)将陶诗列入中品,评价是“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邪?(注∞)颜延之、沈约只把陶诗当作隐逸风格来称赞。因此,陶诗珠藏玉韫,无人识真。象山先生别具慧眼,他早说过:
李白、杜甫、陶渊明皆有志于吾道。(《陆集)410页)
陆象山是中国第一个将“李、杜、陶”并列,并说彭泽是一源,陶诗是来自农村生活、百谷之长、即“泥土味”;它的殊趣,是合“道”的这就是一位具有平民意识哲学家的“文艺观”所作出的历史贡献。
文艺史证明,陆象山的超前意识,是完全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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