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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除夕归队》
黎良智
可能所有战友都有过这样的探亲经历，常常是刚回到家里，又接到归队的命令，可谁也不敢在家多呆半天。说来也巧，我从军16年，却碰上了5次： 尤其让我难忘的是40年前的除夕，接到部队电报归队时的情景。
1972年第一次探亲，到家第三天，因美越战争升级，部队准备重赴越南，催我立即返队，(后只去了一个由董师长率领的专家组);
1975年8月，大儿子降世，回家护理他们母子，才6天时间，因要赴河南遂平抗洪抢险被召回;
1976年9月7日探亲，9日毛主席逝世，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10日接到了归队的电报;
1981年3月，家属随军，刚把她们母子接到襄樊，还没来得及安好家，便接到催我回兖石线工地的电话…… 因为这样，又加上大孩子身体不好，十几年里，爱人只到部队探亲两次，所以自我们1973年结婚，到兵改工后1986年回到襄樊，整整13年，我和家人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足11个月。
每当想起这些，总感到这辈子欠家人、欠父母老婆孩子太多了！
1979年1月，是我当兵11年来第一次回家过春节，又是家里新房子竣工，全家人团聚，甭说有多高兴。可是我腊月二十四日到家，二十七日接连收到政治部袁汝臻主任发来的两封电报：“令火速归”。
家里人都明白，当时正值中越边境形势紧张，可能要打仗。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腊月二十九日(除夕)吃过团圆饭启程归队。
为全家团圆，也为我饯行，老母亲做了一大桌好菜，准备下午两点开餐，(冬天，农村午饭的时间一般都是下午两三点)四点送我上车。当年交通不象今天这样发达，从我们家到县城，每天上午八点一趟，下午四点左右一趟。我们家就在公路旁，我怕误车，让弟弟守在公路上，一旦车来了马上叫我。
可那天是除夕，不到两点车子就来了。我一口菜没吃，一滴酒没喝，立马背上行李往公路上跑，一家老小都来送行了。汽车开动后，只见他们个个含着眼泪，向我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车子，依然站在路旁不停地挥手。此时此刻，我的眼晴湿润了。因为这一别何时再相见，还能不能相见?我和他们心里都在想着这同一问题。
后来才知道，打我走了以后，那顿团圆饭，除了尚不懂事的孩子，全家人都没吃一口……后来我随部队上了前线，无法与家里联系，全家都很担心。每天吃不好也睡不着，村里一户人家有台半导体收音机，老婆天天到他家听新闻：“听到前方打了胜仗，我就放心多了”，——牵挂亲人，自寻安慰，可怜天下妻子心！
我记得除夕返程那一路的情形，终身不忘：那天下午五点钟到了邵阳火車站，車站里除了少数铁路工作人员外，几乎全是象我这样收到电报回部队的军人。那时不象现在，除夕之夜谁还出远门?因为是晚上八点多的车，只好在候车室里熬过了漫长的三个多小时。
冬季天黑早，中六点来钟时，车站附近就开始有人燃放鞭炮、烟花，辞旧岁，迎新年。倘若是平时，听到这辞旧迎新的炮竹声，一定很开心。可那天晚上，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恨不得用棉花把耳朵堵起来。鞭炮声越响，心里越不好受，时间过的越慢，越是觉得全身发凉。
这时才意识到，我还没吃午饭呢!于是吃了两个母亲煮的鸡蛋，啃了一个又硬又咸的“血粑”(用猪血和豆腐拌上肉未等，再烘干的一种邵阳特色食品)方觉暖和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车时，只见登车的全是军人。毫不夸张地说，这好像是专为我们开的一趟军列!我是五号车箱，车上除了我们17个军人，还有一个铁路工人，大家互相问了姓名、部队番号，都异口同声表示：愿意为国冲锋陷阵，慷慨赴死!
大家并承诺打完仗后一定相互联系。因为谁都明白，打完仗后，我们这些互不相识、又在除夕之夜同坐一趟列车的战友、兄弟，是否都能活着回来?谁也不敢保证。所以用承诺战后一定联系的方式来表达。
记得我在上战场前，曾留下了一张条子，因为当时我家穷，加上盖房子，欠了别人420元钱，但人不在了，债不能死!欠帐不得不还呀!听说如果我牺牲的话，抚恤金才370元，所以，我写下了欠款人的名单和金额，一旦光荣了，请战友一定找到我在娄底工作的哥哥，帮我还清欠帐。可见，当时我们每个同志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战争结束后，我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分别联系了他们。其中有4位战友，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亲笔回信了；另有几位负了伤，缺胳膊少腿……至今，只要提起此事，我便老泪纵横，非常难过。
在这趟除夕之夜的特殊“军列”上，还有两件事让我终身难忘：
一是我们相互登记了姓名后，非常帅气、高大、活跃的武兴贵排长，领着我们高歌《解放军进行曲》、《我是一个兵》、京剧“十八颗青松”等曲目，歌声是那样嘹亮、豪气，气氛是那样活跃、热烈、悲壮!至今还在我脑海里回荡。
可是我们的武排长却再没能践行他对的大家承诺，但他践行了对祖国的承诺：为祖国、为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在40年后的这个除夕即将到来之际，我向武排长和所有为国捐捐躯的烈士们致以崇高的军礼！
第二件事是这趟特殊“军列”过了娄底后，列车广播员播出了《解放军进行曲》，并代表全体列车工作人员给本次列车的所有解放军同志拜年，同时通知我们分批到餐车免费就餐——每人一碗团圆面，这是铁路员工为我们特别送上的壮行面。
这碗面条，是我一生中吃的最好、最香的一碗面!它暖了列车上奔赴前线的军人的心，谱写了那个年代军民鱼水情!四十年了，我忘却了多少事，可永远忘不了这碗壮行面!忘不了那个年代的军民鱼水情！
《白浪情扬州文化荟萃》
从黎良智散文《除夕归队》，看作者的创作特色与军人襟怀。
这篇散文，笔者看了三遍，流了三次泪，满纸都是青春泪！有为国敢担当 ；有为情落辛酸；有为战写无奈；有为民赴死难！一篇文章，区区几千字，只写了从军16年，就碰上5次探家被部队召回归队的经历。
这些归队的过程，却一遍遍敲打读者的心灵，燃起心中的烈火，托起与共和国同龄人澎湃的激情，这不得不从作者的创作特色说起。
一、作者取材探家的家事，被召回归队的国情，反映了感人的家国情怀！
读者们知道，写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较感人。探家后被部队召回，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作者写起来如数家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又是个风云涌动的激情年代。在这个背景下，家与国，孝与忠的写作意义就突显出来。
作者因部队准备重赴越南 ；要参加河南的抗洪抢险 ；因毛主席逝世，全军进入一级战备 ；要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要开赴兖石线工地；他先后五次被部队召回归队。以上的场景，作者的家国情怀跃然纸上，深深地感动了读者！
二、作者善于谋篇，巧于布局，有详有略，主次分明。读起来层次清晰，情景如画。
五次探家被部队召回归队的素材如何谋篇布局呢？作者以除夕归队为主题，并确定详写，反映亲情，战友情，军民情！以第五次被召回归队为略详，反映自己对家人的感情愧疚。其它略写。
在素材布局上，先略后略详，最后详写。这样写就有个如何扣题的问题？作者在散文中作了很巧妙的回答，先扣题再分叙。这是作者的技巧，太老辣了！连评论员都替作者担心的问题，作者竟然轻松地绕了过去。
三、作者在典型环境中，选用典型事例，构思典型情节，选择典型语言进入创作过程，让活生生的事实与形象去说话！
通过散文中的画面，让读者在如火如荼的激情岁月中，去感受军人的感情世界!如，作者被部队召回归队的环境都很典型，就选用被召回的五个事例，再从其中两个事例中去构思典型情节。
这两个事例中，有反映夫妻情，母子情，思乡情，战友情，军民情等等。通过典型语言的形象画面，作者再现了当年铁道兵军人精忠报国，舍小家为大家的胸怀，以及与战友们结下的深厚友谊，深切怀念牺牲的战友！
四、以情动人是作者最大的创作特色。在日常生活或者记录生活情形的写作中，情，貫穿于情节，行动与语言。
如，在三国演义中，当年曹操用尽一切手段挽留关公归曹，关公却不为所动，当得知刘备下落后，过五关斩六将，执意追寻刘备。
本文作者，在五次探家其间，得到部队召回归队的命令后，舎弃亲情，义无反顾返回部队。在离别时，作者写下了一个个亲人惜别时的动人情景 ; 写下了自己对家人别多聚少的遗憾心情 ; 写下了军人临上战场的豪情气慨 ; 写下了列车员们对军人的崇敬表现。
更催人泪奔的典型情节！是写下上战场前的一张欠款单，这种无奈的细节，生动而形象地证明，解放军是当代最可爱的人！
作者以军人的家国情怀，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了有独特创作特色的《除夕归队》。
2020年5月19日
作者：陈汉裕
责编：毛秘 《白浪情》
来源：新华号 宏哥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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