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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悼亡妹，归咎诗书。素文是袁枚的三妹。袁枚在《女弟素文传》中说她“皙而长，端丽为女兄弟冠。幼好读书，既长，益习于诵，针之旁，缥细皮积。”她由家长指腹为婚，许配给如皋高家，长大后因高氏子恶劣无赖，高家一再建议解约，她却受封建礼教毒害，不愿毁约，坚持“从一而终”。
高氏子不仅相貌丑陋，矮小驼背，眼睛斜视，而且性情怪僻，行为放荡。婚后素文被勒索嫁妆以供挥霍，稍不如意就遭他的百般毒打，甚至被用火烧灼。后来，高氏子因赌博输钱，打算卖妻抵债。袁家闻讯，报官诉讼，素文才离婚回到娘家。返家后，她斋素奉母，有病不治，遇风辰花朝，辄背人而泣。她曾作诗道：“花好莫焚香，夜凉休拜月。愿持一片心，寄心嫦娥识”（《偶然作四绝句》之四），表现了她孤寂冷漠、坚贞自守的情怀。最后，终因忧郁悲苦而致死，时年仅四十岁。
对于素文的死，袁枚无限痛惜。痛惜之余，他责备自己：“然而累汝至死者，未尝非予之过也”，因为素文的读书，是受了他的影响。
袁枚提倡女子读书，反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他是清代中叶妇女文学的积极提倡者，曾收过许多女弟子。可是哪里想到素文因读了诗书中“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速躬蹈之”，被诗书礼教夺去了生命。
因此，他不禁悲叹道：“鸣呼！使汝不识诗书，或未必艰贞若是。”.袁枚之弟袁树在《哭三姊四首》其三中也说：“少守三从太认真，读书误尽一生春”，正是诗书害死了素文。宋、元以来，盛行“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观念。清代妇女受理学的影响尤深，《儒林外史》中王玉辉的女儿绝食殉夫的事就是一例。不少青年妇女把自己年青的生命献给了封建礼教的祭坛，促使她们这样做的，除了社会的直接压之外，就是诗书中那些训诚和典范。
袁枚在这篇祭文中能从素文的死，指出诗书误人的弊害，反映了他反对封建礼教的进步立场，在当时其积极意义是不可低估的。
高情于事，以情为文。祭文是古代为祭奠死者而写的哀悼文章。为亲友而作的祭文，多致追念哀悼之意，在追记生平，称颂死者的同时，特别注重感情的抒发，感情色彩比较浓厚，所谓“祭奠之楷，宜恭且哀”（见徐师曾《文体明辨·祭文》）。因此，祭文多带有抒情性；而能流传至今，传为口碑的祭文无不以情真意切、感情激越见称。本文选取了最能表达兄妹至情，又能展示死者优良品质的有关事件加以叙述，在叙述过程中时时穿插入此时此际作者的思想活动，用充满感情的语句直抒胸臆，寓情于事，以情为文，写得深情绵邈，使读者不禁掩卷而泣。
文章按时间顺序叙事。先写青少年时期的四件事：同捉嫣蟀、并肩读诗、悲恸别离、喜迎归家，把素文婚前在娘家时同作者相依相从、亲密无间的手足之情写得活灵活现。
然而，当年同临嫣蜂之穴，而今却由我来“验汝葬汝”！当年两人琅琅然读诗，使先生“不觉莞尔，连呼‘则则’”，而今“汝在九原”，两人生死殊途。抚今追昔，作者不由得说出了“然我一日不死，则一日不能忘”的凄婉欲绝的话语。尽管回忆往事如影历历，但素文已不在人间，“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这几句话深情地表达了作者对亡妹的无限思念，真是百转哀肠，欲欺欲绝。写素文低离归家后的几件事突出表现素文的优良品质：侍奉高堂老母、办理家中文墨之事，作者生病时，她“终宵刺探”，在病床前“为说种官野史”“聊资一欢”。
素文确实是个知书识礼、精明能干、娴静文雅的女子，失去这样的好妹妹，怎不令人悲痛欲绝呢？“鸣呼！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这是作者从心底发出的断肠裂肺的呼唤！写素文的临终，既写出了素文体恤兄长的一片深情，又深刻地表现了作者未能与素文诀别的“无涯之憾”。“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而今已矣！除吾死外，当无见期”；“而死后之有知无知，与得见不得见，又卒难明也”，一层深一层地表达了作者悔恨交加、矛盾复杂的伤痛心情。
最后交代后事，告慰亡灵。付梓、嫁女、卜葬数事，无不浸透了对素文关怀备至的骨肉至情。后事巳了，由死者写到生者：“汝死我葬，我死谁埋”两句，作者哀痛至极的心情一泻无余。
本文随着叙事的变换，抒情的内容和节奏也随之变换，忆-一事，哀一阵，诉一回，痛一阵，曲折回环，波澜起伏。最后“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得”两句为抒情的高潮，把兄妹诀别、生死殊途的悲哀染到了顶点，读到这里，谁都会同声一哭。
本文感人至深，还同叙事之时注意用细腻、简练的笔触进行描写，或再现生动的形象，或描绘环境气氛有关。如“予捉蟋蜂，汝奋臂出其间”，“奋臂”两字，把少女时期素文的活泼天真勾勒得跃然纸上。再加“予弱冠粤行，汝椅裳悲恸。逾三年，予披宫锦还家，汝从东厢扶案出，一家膛视而笑”，不但写出了深闺少女伤离惜、喜迎团圆的丰富的内心世界，而且刻画了她纯真、深情的神态和动作，使人感到呼之欲出。
结尾描写墓地环境气氛：“羊山旷渺，南望原湿，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纸灰飞扬，朔风野大”，空旷凄清、阴森可怖的情景，有力地烘托了祭奠人悲凉伤痛的心情，把文情推向了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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