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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民族的精神谱系中,英雄是最醒目的标识。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提到的很多外国作家,如托尔斯泰、雨果、加缪、杰克·伦敦、海明威等,都写过讴歌英雄的力作。
雨果于1866年发表的《海上劳工》是讴歌英雄的杰作。主人公吉利亚特在海礁上食品匮乏、工具残缺,白天饥渴、夜晚寒冷,身上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即使在这样恶劣的极限困境中,吉利亚特仍然战胜了孤独,战胜了饥渴,战胜了严寒,战胜了高烧,也战胜了辛劳与困乏。在前进的道路上,他遇到了重重障碍。退潮之后,有猛烈的风暴;风暴平息后,又碰到了章鱼。他虽然是常人的筋骨,但发挥了惊人的力量,尤其是一句“闪电为我掌灯吧”,定格在很多人心中。
在托尔斯泰的小说《战争与和平》中,安德烈多次走上战场,问自己:“我的土伦在哪里?”杰克·伦敦在《热爱生命》的开头就交代主角已经实现了淘金梦,然而在圆梦后他却经历了一系列的噩梦:朋友的背叛、饥饿、病痛和恶狼……但“就是到了死神的铁掌里,他仍然要反抗它,不肯死”。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讲述了反抗荒谬的英雄——西西弗。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描述了“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老头桑提亚哥。阎连科的小说《年月日》和《老人与海》两部作品都选择了失去肉体力量的老人战胜苦难这一命题,由于先爷与桑提亚哥体力的削弱而使力量的差距扩大,他们随时都有被环境吞噬的危险,这就使作品中的对抗更加扣人心弦,并且使作品有一种悲壮的氛围。
我国上古神话中的精卫填海、夸父追日、愚公移山等,都体现出百折不挠的抗争精神,这种歌颂坚强意志、为了理想而献身的反抗现实桎梏的精神影响深远。值得注意的是,哪怕神魔小说《西游记》也跟文化传统息息相关。例如,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来自《坛经》中的说法:“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可见除了消灭妖魔,还要涤荡心中的泥泞,由此“西游记”也就成了“心游记”。在神话中,神与凡人的区别就在于神是不死的,而人是必死的,因此恩斯特·卡西尔才说:“神话可以被解释为就是对死亡现象的坚定而顽强的否定。”
英雄所展现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社会责任感、敢于担当的精神影响深远。这种精神主要体现在孟子所推崇的身处逆境的大丈夫身上,正是在这种人生苦难的试炼中,我们才能萃取出人类精神的精华。鲁迅在谈论其作品《过客》时曾说:“《过客》的意思不过如来信所说那样,即是虽然明知前路是坟而偏要走,就是反抗绝望。”当前方不是希望而是坟是死亡时,过客拒绝爱和善良,一往无前,过客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种决绝的前行姿态正是中国的希望所在。海德格尔指出:“死亡不是一个对生存漠不关心的终点,死亡之为终点把生命的弦绷紧了,而生命正是由于有终性造成的张力而成其为生命的,这样在生存意义上领会死亡被称为向死亡存在。”
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提出了与《过客》相同的问题。面对阎连科的小说《日光流年》中生命的残缺、生存的焦灼,李敬泽提出:“阎连科认为,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在‘出埃及’,问题是在人类这部《出埃及记》中,‘上帝’是缺席的,人必须战胜自己,成为神。”张海迪在小说《绝顶》中就认为:“人们对佛的崇拜,对神的崇拜,说到底是对那些献身于人类幸福的人的崇拜和景仰,对他们的一种纪念和怀念,希望他们圣洁的品德在今天的人们身上再现出来,使受苦受难的人得到拯救。”
生命英雄在自然面前巍峨屹立,但在世人眼中却得不到理解,他们是世人眼中的怪老头圣地亚哥、世人眼中的魔怪吉利亚特、不被妻子理解而离婚的肖顿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肖顿河的妻子竟然是翻译海明威作品的专家)。卡夫卡笔下的饥饿表演艺术家的辉煌属于过去,被时代抛弃后,他最后的也是最杰出的谢幕表演却没有一个观众。在生命英雄形象身上体现出这样一个悖谬:有时他是社会中的侏儒,更多时,他是自然中的巨人。英雄也有自身的局限,例如《热爱生命》中的“他”对饥饿的恐惧。他被饥饿的恐惧缠住了,老是担心粮食不能维持生命,这种恐惧也体现在他的梦中,他不像圣地亚哥一样梦见狮子,而是梦见一桌桌酒席和一次次宴会,以及各式各样的食物,对饥饿的恐惧甚至使他在得救后仍然到处寻找吃的,食物塞满了床铺各个角落。
卡尔维诺说:“从卢梭到海明威,所有那些向我们证明只要我们做些无论大小、不计成败的事情来考验自己就是体现人类真正价值的作家,都可以把笛福视为他们的第一个楷模。”继挪亚踏上“亚拉腊”的是丹尼尔·笛福笔下的鲁滨逊。他在被抛到海岛之后,由于不知岛的名字,于是取岛名为“绝望岛”,后来又改称“希望岛”,两个名字的变化体现了鲁滨逊对自身处境的定位。虽然鲁滨逊独处荒岛,远离社会,但卡尔维诺认为:“哪怕是在‘奥里诺科大河口附近’的荒岛上,也仍能感到一个时代的理念,激情和文化的潮汐。”因为鲁滨逊左手的火枪和右手的圣经,以及发掘财富的双眼正是英国殖民扩张时期的时代特色。
明知远方存在不幸,英雄却仍然坚定地出发。真正的生活永远存在于远方,存在于未来中。思斯特·卡西尔认为:“思考着未来,生活在未来,这乃是人的本性的一个必要部分。”希望是未来在现实中的折射。远方的未来有希望的跃动,有心灵的召唤。远方的未来所虚设的圆满使人意识到生命的残缺,现实中的人们因憧憬远方的美好生活而希望突破自身的局限。局限展示了人类的一种境况,并暗含着一种超越这种境况的努力,而这种努力所带来的可能使生命充满生机。远方的海市蜃楼是现实的理想化,是人们心中的热情升腾起的空中花园。对远方的憧憬既是对现实的否定和批判,也是对现实更加深入的把握和远瞻。在这种否定和批判、把握和远瞻的悖谬中凸显出人类渴望永恒、向往完美的追求。现实是“是”,理想是“应该”,这种对远方的追求,“应该”与“是”的矛盾,正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是崇尚英雄、成就英雄、英雄辈出的民族,和平年代同样需要英雄情怀。”英雄身上既有成就自己的精神潜力,也有毁灭自己的局限缺点,作为身处多重局限中的普通人,英雄的崇高之处就在于努力克服局限,挖掘潜力,实现自我。在英雄的灵魂深处折射着英勇不屈的人性光辉和顽强的生命力,他们不相信任何外在的力量,坚信以人类自身的力量也可以抬高极限的天花板,他们在这种自我超越中实现了自我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英雄是精神的纤夫,引导我们上升。托马斯·卡莱尔在《英雄与英雄崇拜》中,写到了作为诗人的英雄但丁、莎士比亚和作为文人的英雄约翰生、卢骚、彭斯。如今的文艺工作者要努力创作出与时代同频共振的英雄形象,为时代注入强大的力量,引领人们的精神追求。
责编:吴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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