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有个很大的优点,任何别人觉得三毛做的疯狂的事,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我非常感谢她的热忱,可是觉得那实在没有必要。我,一生最大的事业,不过是放心而已,我不需要任何他人的证明了。
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事,心灵的自由更是我们牢牢要把握住的。
我的同胞所谓没有原则地跟人和平相处,在我看来,就是懦弱。不平等条约订的不够,现在还要继续自我陶醉。
我轻轻松松地走,轻到自己走了才知道。
一旦进入了这个坟墓,不但不必在冬夜里淋着雪雨无处可去,也不必如小说上所形容的刻骨铭心的为着爱情痛苦万分。当然,也更不用过分注意自己的外观是否可人,谈吐是否优雅,约会太早到或太迟到,也不再计较对方哪一天说了几次——我爱你。总之,恋爱期间种种无法形容的麻烦,经过了结婚的葬礼之后,都十分自然的消失了。
爱情,是一种遇见,却无法预见。
流去的种种化为一群一群蝴蝶,虽早已明白了,世上的生命,大半朝生暮死,而蝴蝶也是朝生暮死的东西,可是依然为着它的色彩目眩神迷,觉着生命所有的神秘与极美已在蜕变中,彰显了全部的答案,就这样,我一年又一年地活了下来,只为了再生时蝴蝶的色彩。
鞋子坏了,打算换一双,预备走更远的路。
凉鞋真是自由的象征,我跟他相见恨晚,一见钟情,这样的东西踩在脚下,个人的尊严和自由才真正流露了出来,人生自然的态度,生命的享受,竟然因为简简单单的脚下释放,给了我许多书本里得不到的启示。
肉体的软弱是一时的,精神的胜利是永久的。
欣赏他的逃,起码他还懂得逃开几日,逃去做一个小孩子,忘掉一切又一切的烦恼,看见他逃了又得回来,我总是想叹息,人没有囚他,他没有囚自己。不只是为自己而活,在这世上还有另外几个息息相关的人要他去爱、去负担,虽然他也许可以无情,也许可以不去理会,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不忍。
我想,这只是文化层次的不同而产生的不能相通。
如果人的头发是花园,春夏秋冬,百花乱放那番景色会如何?如果人的身体是果树,看来看去哪个部分都可以找出不同果子的形状来。要是人会飞想飞的可能只有瘦子。要是不赚钱就会有饭吃世界人一定很无聊。如果婴儿是包心菜里卷出来的,敢不敢去撒农药?人和动物如果可以讲话,拒讲的一定是动物。
学问之道,在于人格的建立、生命的领悟、凡事广涵的体认。
我在所能暴露的极限里,看到一个自己,他仓皇难耐,缩手不前。而这种不买账的情形逐渐越来越多,越演越烈,几乎变成一种时时刻刻的精神缠附。带了袖套的我,反而干不好活了。
这是一个美丽动人的世界,一切的悲哀,离我们是那么的遥远而不着边际啊!
谁来发明一种机器:站在机器面前一切灵肉可以分解。另外许多地方再放一架“接收机”,出来一拼,又是个原来人。我看旅行社对这个构想,最是欢迎。在我们过去的感受中在第一时间发生的事件,你不是都以为,那是自己痛苦的极限,再苦不能了。 然后,又来了第二次,你又以为,这已是人生的尽头,这一次伤得更重。是的,你一次又一次的创伤,其实都仰赖了时间来治疗,虽然你用的时间的确是一次比一次长,可是你好了,活过来了。 医好之后,你成了一个新的人,来时的路,没有法子回头,可是将来的路,却不知不觉走了出去。
健忘总比什么都记得,来得坦然。
生命跟人恶作剧,它骗著人化进故事里去活,它用种种的情节引诱著人热烈的投入。人,先被故事捉进去了,然后,那个守麦田的稻草人,就上当又上当的讲了又讲。我有许多匹好马,是一个高原牧场的主人。至于自己,那匹只属于我的爱马,一生都在的。
当一个人,印证了世上存在着的另一个人,与他真诚地相爱,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