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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这是有一天,颜回与子路一文一武两大高徒在身边,孔子就让他们各言志向。子路就说,我愿意把自己的车马衣服,和朋友们共享,即使用坏了也没遗憾。敝就是破的意思。子路就是很豪气,讲义气够兄弟,我有的东西都可以跟朋友们共享,用坏就用坏,用完拉倒,只要我有就可以。这比一般说通财之谊的朋友还要进一层了。
再来看颜回。颜回说我愿意做了善事也不会自夸,伐就是自夸的意思,论语里也出现好几次,像原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还愿意不施加劳苦事给别人。颜回作为孔子最得意的弟子,跟子路还是不一样。子路还把自己放在其中,来享受车马衣衾这些物质,颜回可以说是大菩萨的布施,有善事有功劳也不管,不要提这些。然后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劳苦的事没有人喜欢,所以自己挑起来就好,不要安排给别人,等于菩萨的忍辱。两方面,不伐善是修己,无施劳是安人,做到成己成人,这就是颜回的志向,可见其道德修养之高。
英雄与圣人的分野也在这里,英雄征服天下不能征服自己,圣人只征服自己不想征服天下,所以英雄只能施劳,把理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圣人则是把别人的痛苦挑起来,所以佛家说学佛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所能为。
孔子还没说什么意见,子路这急性子就问那老师您呢,想知道先生的志向。孔子说他希望老年人能有好的安顿,朋友之间能够相互信任,年轻人得到关怀爱护。这就是孔子的大同世界的理想,老年人精神物质都得到满足,很多老人喜欢堆存垃圾或者买各种保健品,都是心不安的表现;社会上人与人没有怀疑没有仇恨,朋友间信任和谐;少年人都是有理想有祈盼的,爱护他们使他们都能心存美好。这三个志向实在是太伟大了,圣人所谓仁的境界就是这样,不是物、人、己的事情,是整个世界处于仁中,内外一体的大同世界。其实圣人的这种境界也就是人心之大同处,相通处而已,人人所想要的也就是圣人所想要的。周廉溪接引两程寻孔颜之乐,也就要在这里寻。
这篇《公冶长》以孔子嫁女儿侄女的行为开始,到这里孔子的大同理想,差不多就结束了,虽然整篇是褒贬人物,但也把孔子这个人物很好的呈现出来了。接下来两则是点题,一切都是学的事情,孔子无非也是学来的,如果是圣人天生如此,别人学不来的话,那也就没人追随了,不会被追捧了几千年。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孔子活了几十年,周游列国也看了这么多人,还是没办法,感慨啊,算了吧!我是还没见过能看到自己过失,又能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人。所谓点题,学问之难也就难在这里。可以说人都需要自我感觉良好,如果总觉得不如人,可能会过得很痛苦,甚至自信心丧失,变成很严重的病态。其实就是不能认识自己,不能不卑不亢。因此就不能面对自己的过错,即使看见了自己的过错也自我开脱,少能自责。所谓自责只是自我负责,认识清楚自己,然后不再犯,等于宗教里的忏悔。如果对自己都不能负责,还期望能负什么责,对谁负责呢?所以学问也就是这样自觉自省而已。下一句做个补充说明,是不是真一个愿意学习的人都没有,也许有,只是努力不够的问题,力学好学不足。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孔子说,就算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也有人讲道德讲学问的,像我一样对事尽忠,与人为信,只是不肯像我一样努力多学习而已。确实这样,任何人都有道德的一面,忠信也是人之共同天性,即德性。孝弟忠信都是,只是孝弟近情,忠信近义。没有人天生就会骗人,脑瓜子天生会转弯的,那都是后天污染的。直道而行,自然的自信信人是天性来的,所以十户的小村庄一定有人这个天性保存得很好的。但是质地好也需要学习,需要打磨,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不学习不打磨,这个天性就被蒙蔽了,离天道就越来越远了。所以只有通过学养,才能把这种天性本质见之于行为上。这才让孔子感叹没有好学之人了。
这个作为这篇的结束语,就是点出孔子的学问就是学而已,不管这些人什么样,忠清刚敬,好坏损誉,都不要紧,还是要学。后世孟子和荀子两大儒,可谓对这句话都有很好发挥。孟子看懂了人性天性,发挥前半句,强调性本善,成为亚圣;荀子发挥后半句,写了篇《劝学》,可见孔子学问之深远。
这篇开始作为前面几篇的发挥,讲了很多人物,下篇也同样是很多人物,但这篇是讲人的修德之本,下篇则是讲进业之道,就是做事,讲他们的行为。学问道德最终是要落实在行为上,在做人做事上学以致用,亦叫经学致世。秦汉的经学就是五经,到宋以后发展为十三经,《论语》也是其中一经。四书都是经。孔子的力学实际是行,在事上尽力,尽己知己能就是学。知行不能合一,用佛家的说法就是善不入根,这样做善事依然不能解决六道轮回的因果报应问题,等于现在的哲学系,只是研究一些哲学家的所谓哲学,既培养不出哲学家也不会产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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