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有个无名氏写了一本《湘湖近事》,里面记载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陶谷学士,这个陶学士,是五代、宋初时名士,也是宋朝开国时的重要文臣,翰林院大学士,文笔最好的文人当时非他莫属,许多典章制度都是由他负责制定的。陶学士性好饮茶,于茶道一事颇有心得,是宋朝风雅之士的代表人物。
陶谷曾买到一个在党太尉党进家工作过的较有才貌的婢女,陶学士风流自赏,非常鄙视武人,一日赏雪观梅,兴致浓时,命此女掬雪水烹茶,然后得意洋洋戏之日:“党家应不识此?”婢女曰:“彼粗人,安知此,但能于销金帐中,浅斟低唱,饮羊羔美酒耳。哪有这种风味。”陶谷听后,知道婢女是在讥讽自己,羞愧不语,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奚落党家。与党家的富贵气象相比,他所谓的风雅举止确实太寒酸了些,两者相比纯粹是自取其辱。
陶学士终究是老实人,在党家的富贵气象前默然不语,承认自己输了。可后来的某些文人,被儒家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那一套说辞给洗了脑,觉得堂堂的学士就这么输给了一个文盲大老粗,实在叫人气不过。于是就编排了很多段子,嘲笑令陶学士吃瘪的党太尉。其中有段昆曲就特意拿党太尉的羊羔美酒做文章,把党太尉描写的粗鄙不堪,其蠢如驴。
其中有段场景,写的是党太尉附庸风雅,学人写吟雪诗,着实令人笑掉大牙。诗是这么写的:复飞复飞复复飞,犹如三千六百个小鬼在那半天里撒石灰。写了两句卡了壳,最后憋出这么两句:我这里羊羔美酒吃不下,那吕蒙正在破瓦窑中冻得一个了不得。这里的党太尉,活脱脱一个憨大。
可是笑过后想想,其实很可悲的。人家再憨大,还是坐在销金帐中,左拥右抱,羊羔美酒尽情享受。你学识好,举止风雅有什么用呢?最多像陶学士煮雪烹茶。更惨的,还要和吕蒙正一样,在破瓦窑中冻得受不了,还要被憨大尽情取笑。
唉,这次第,怎一个扎心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