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是四大家族之史侯家的大小姐,然因为父母早逝,史湘云并未能如贾家一干姑娘一般无忧无虑,反而多被叔叔婶婶约束,凡事难得做主。
史湘云很早就被姑奶奶接来贾府常住,与宝玉同住贾母屋里,并且还由袭人服侍过一段时间。黛玉进府后,得到了贾母和宝玉的宠爱和呵护,而彼时史湘云已经不再常住贾府了,因此难免有新人旧人之感,史湘云对黛玉,大抵也有些嫉妒的。故宝钗进府后,知书达理、行为豁达很快为史湘云所感服,不仅常将宝钗的好挂在嘴边,更在黛玉面前有意无意对宝钗加以褒扬,没少令黛玉刺恼。
在第三十七回,探春雅兴大发,组织众人成立了海棠诗社。如此雅集之事,怎能少了史湘云?次日宝玉逼着贾母接史湘云来贾府,史湘云来后先应韵作了两手,兴奋之余便称要作个东道入社。
是夜,薛宝钗便将史湘云邀往自己的蘅芜苑,在此之前,但凡湘云在贾府过夜,都是在黛玉处作歇。宝钗此举,是下定决心要拉拢史湘云了。到蘅芜苑后,宝钗并未直接说明自己的打算,只是让史湘云计议如何设东,如何拟题,听了半日宝钗才一语否了,称:
“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
随便宝钗便将史湘云的难处说了,你在家又做不得主,一个月才几串钱,都不够你的盘缠,现在又想起来做这等没必要的事,你婶婶知道又得抱怨你了,更何况你的钱够吗?难不成还要回家去要?一席话说得史湘云不知如何是好,几乎恨自己太过轻率。
其实宝钗是刻意放大了问题,先不说几个锦衣玉食的闺中女儿能吃下什么东西,便是怡红院一干丫头,在宝玉生日时才筹个三两银子,就置办了四十碟果子,湘云身上又岂是拿不出几两银子的?但湘云毕竟常处闺中,不知世事,连当票都不认得的人,又怎能不被深谙盘剥之道的宝钗忽悠了去?
见到湘云踌躇,宝钗便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得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
此话可知,宝钗在邀史湘云进门前已经做好了调查工作,并想好了如何筹办这个螃蟹宴。但是,宝钗又说了,螃蟹宴上先别说做诗社的事情,等贾母等人吃完,大家散了,咱们再作诗。
细细一听,这哪里是为史湘云做东?这分明是借史湘云的名义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献殷勤呢,如果单单做诗社?为何不能在众人面前提起?非得等大家散了再提?那这螃蟹宴还算史湘云做东吗?人们只会觉得是受了宝钗的人情。宝钗这算盘,真不愧其皇商之女身份,而单纯的史湘云不曾如此城府,还对宝钗感恩戴德。
螃蟹宴当日,贾母等人出席,刚进藕香榭便见酒具茶具都摆好案上,一旁还有丫头煮茶烫酒,螃蟹性寒,须配暖酒方不上脾胃,螃蟹味腥,须得用香茗过口。贾母见后很是欢喜,忙问“这茶想得到,且地方、东西都干净”。大抵在贾母看来,素日大大咧咧的湘云突然如此妥帖周到,还有点难以置信,但终归是开心的。谁料史湘云却道:
“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道:“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得妥当。”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命人念。
贾母刚见到那宴席准备时,是很感兴趣的,一个“忙问”表现了对置办者极大的兴趣,然而史湘云说出是宝钗预备后,只是“道”,连经常的“笑”都没有了,淡淡夸了句宝钗凡事想得妥当。而且是边说便将话题转到别处,让人念着柱子上的对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席螃蟹宴,贾母用得并不欢喜,在贾母看来,史湘云是自己的娘家人,却要沾宝钗的光请大家作乐,是非常丢面子的事情。而宝钗主动帮助史湘云,无非是对史家的丑事有所了解,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让贾母深感难堪。
更有一层,薛家住进贾府后,随之传来“金玉良缘”,贾母为此头疼不已,为打击薛家费尽了思量,史湘云却被宝钗拉拢了,于贾母而言,史湘云实在心无城府,头脑简单。
贾母的自尊心被伤到了。所以花了二十两操办的螃蟹宴,贾母不过坐了一会便走了,临走前还吩咐史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贾母总是本能的将宝玉和黛玉放在第一位,而湘云和宝钗两个辛苦操办宴席的却被其抛在脑后。更有趣的来了,贾母又转而向湘云和宝钗道:
“你两个也别多吃。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
贾母为何不直接和宝玉和黛玉说吃多了螃蟹肚子疼呢?因为这螃蟹宴是宝钗借着湘云的名头操办的,为此才请来了贾母,或许宝钗知道,自己一个客居晚辈,加上贾母近来对薛家意见颇深,很难请动贾母。正因此贾母才有了被欺骗的感觉,更有娘家丑事被人偷窥的不适感。在这样的不满情绪下,贾母才一语将宝钗的用心勾倒“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
为了跟贾母王夫人献殷勤,宝钗不知为了此宴费尽了多少心机,谁料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宝钗听了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