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坛有个很牛的诗人，一生存世的作品不多，就只有那么6首，但水平之高却令人叹为观止，此人就是王之涣。在2011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唐诗排行榜》中，王之涣的《凉州词》和《登鹳雀楼》，分别排在了第3名和第4名，而诗仙李白则仅有《蜀道难》一首入前10。两相对比，王之涣的水平不容小觑。
在王之涣平生的6首诗作中，《凉州词》是经典中的经典，读唐诗咱们绕不过它，诗云：
《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有人推这首词为七绝之冠，翻看后世众多文人的点评，会发现大家基本都提到两点：字奇、意奇。所谓字奇，指的是诗从遣词上确实别出心裁。不说别的，只说“羌笛何须怨杨柳”一句，写乡愁的诗作那么多，但是想到用“何须怨”3个字，把羌笛和杨柳联系起来的，这是王之涣首创。
所谓意奇，则是全诗的意境之美。黄河渐行渐远，如在白云间奔流，何等雄浑大气。而后镜头一转，上游的万仞山中，立着一座孤峭冷寂的边城。这股萧肃之气，只14个字，就被写得入木三分。
此诗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唐、宋、元、明几乎没有人敢说它一句不好，直到近现代，有人提出质疑。民国著名的实业家、藏书家叶景葵先生在自己的《卷盦书跋》一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黄河远上白云间”中的“河”字，应该是后人传错了，原句应该是“沙”。同时，他也表示自己这话不是乱说的，他是在明代铜活字本的《万首唐人绝句》里看到的。
那么这《万首唐人绝句》又是什么书呢？此书是宋人洪迈所编，最开始收集了唐人的5000多首绝句，后来宋孝宗又补进了一半，所以达到了万首之多，王之涣的《凉州词》自然也包括在中。本来咱们把这本书找来查一下，就能明白真相了。但偏偏《万首唐人绝句》也有多个版本，明代有一版，清代也有多版，叶景葵先生看到的这个铜活字版本，只是其中之一。各版本上，有写“黄河”的，也有写“黄沙”的，这就让人糊涂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以《全唐诗》为准就是了，但《全唐诗》是康熙年间编的，可信度还不如《万首唐人绝句》。
像叶景葵一样，认为应该“黄沙”而不是“黄河”的文人还有不少，比如知名教授刘永济先生，就提出过质疑：玉门关没黄河，诗句有误。刘教授是近代文坛泰斗，1916年毕业于清华，先后在武汉大学等多所名校任职。先生一生著作等身，在他的《唐人绝句精华》一书中，他这样写道：
按玉门关在敦煌，离黄河流域甚远，作“河”非也。
当然，在书的后文中，刘老先生也意境上，与前后文是否相搭上，解释了“黄沙”比“黄河”好在哪里。不过他这样说最大的原因，仍是玉门关没黄河。玉门关在今天的甘肃敦煌小方盘城，与黄河确实离得挺远。笔者也问了一下研究唐代水利的朋友，虽然唐代河道与现在有些不一样，但玉门关看到黄河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所以如果这样来理解这首诗，那陈教授和叶老先生的说法，就应该都是对的，“黄河”应该是“黄沙”。但这样一改后，这首诗的意境之美则大打折扣。首先，河水是流动的，所以远远望去才会出现水天相接之景，这种极目远望的动态美，非黄沙能及。其次，以水写愁是古诗词非常常见的，黄河远上，水不停歇，则愁苦也不停，这一点也非黄沙所能比。
针对两位先生说的内容，个人认为“黄河”有两种理解方式：
第一、黄河不一定就是指我们现在理解的黄河，它完全可以理解成这种颜色的河流，边塞上出现河流并不奇怪，混上了沙土，变成了这种颜色。
第二、史书关于王之涣的记载虽然不多，但从仅有的资料来看，并没有他去过边塞的证明，所以他极有可能和很多边塞诗人一样，根本就没有出过塞。如果是这样，他这首诗通篇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在不了解当地风光的前提下，写出这有些不符合常理的诗作并不奇怪，这反而显示出他极强的想象力。
综上，笔者更愿意相信王之涣一开始写的就是“黄河远上”。事实上，品诗词品的其实就是一个意境之美，非要去计较放在事实中某一个字是不是合理，本身是没有多大意义的。不过，咱们在这样的讨论中，倒是可以对唐诗有更多的理解。大家觉得到底是“黄沙”还是“黄河”？欢迎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