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大侠的小说《神雕侠侣》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那姓孙的道:“当年陆抗死后,吴主无道,羊祜上表请伐东吴,既可救了东吴百姓,又乘此统一天下,却为朝中奸臣所阻,因此羊祜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恩公所称赏的便是这句话了。”那姓陈的没料到竟是这么一句话,颇有点失望,咕哝了几句,突然大声道:“孙三哥,羊祜,羊祜,这名字跟恩公不是音同……”那姓孙的喝道:“禁声!有人来了。”
读过小说的人都知道,这是杨过召集一些武林中人为郭襄过十八岁生日时的一个情节。文中的恩公就是杨过,姓孙的和姓陈的是被杨过先行派往襄阳的两个江湖义士。
文中指出杨过经常所说的“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出自魏晋时期的羊祜之口。
羊祜是魏晋时的大将军,博学能文,清廉正直。晋代魏后,羊祜坐镇襄阳,屯田兴学,以德怀柔,深得军民之心;缮甲训卒,广为戎备,做好了伐吴的准备。在吴将陆抗去世后上表奏请伐吴,却遭到众大臣的反对。因此羊祜说出了这句让杨过感同身受的话。
唐朝有位诗人也和杨过一样,为羊祜所说的一句话感怀。
这位诗人求仕不遇,与几个朋友登上岘山游玩,想起羊祜说过的“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者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着,皆湮灭无闻,使人伤悲”,十分伤怀,并写下一首诗。
这位诗人就是孟浩然,这首诗就是《与诸子登岘山》。我们一起来看看这首诗。
《与诸子登岘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人生而渺小,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更替变化,不会恒久。人在川流不息的时间里来来往往,形成了从古至今的历史。只有那自然山川亘古不变,带着人留给它们的印记,成了我们所说的名胜古迹。今天,我和好友们又和羊公一样,再一次登临岘山。
起始这四句凭空落笔,好像与题目无关。而理解诗中意思就会发现,这四句与羊公登岘山时发的感慨自然神会。若这四句诗放在登其他山,那就不切题了。
这四句诗俯仰今古,寄慨苍凉。在唐诗中,没有那首登山怀古的诗作,能像这四句一样,句法一气挥洒,盘折中有劲疾。
水位慢慢下落,鱼梁洲浅浅露出江面;天气渐渐寒冷,云梦泽上的烟雾迷濛幽深。古人纪念羊祜的石碑依然矗立在岘山之上,读完石碑上的文字,我十分感怀,留下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五六两句承上启下:上接“我辈复登临”,继续写登临之后看到的景色,下启“读罢泪沾襟”,引出诗人感怀的泪水。
唐朝后期和宋朝诗人写诗喜欢议论和说理,而此结句妙在只说泪沾襟,不发议论、不讲道理,留给读者自去想象。
这首诗风神兴象,空灵澹远。前半首说得如此旷达,而到后半首终究不能免于堕泪,让人为之一悲。
孟浩然写诗简明冲淡,意蕴到诗便止,不会求深写明。诗人写这首诗其实和神雕大侠杨过一样,都是有感于羊祜的一句话。
杨过是因情所困,觉“不如意事常八九”;孟浩然是仕途不得意,觉“贤者泯灭无闻,使人伤悲”。杨过情苦,浩然仕难,徒令我辈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