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在《从前慢》一诗中写道:从前,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古至今,无论是香车、宝马、邮件,还是爱情,都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时光演进,万象更迭,从前的慢生活已渐行渐远。回望来路,那些我心仪的车子,从三轮车到马车,从自行车到摩托车,从小轿车到到大房车,都承载着我车轮上的梦想,浓缩了数十年新中国交通发展的进程,镌刻了社会文明进步的烙印。
三轮车·马车
上世纪70年代初,我生于黔南山区一个毛南山寨,父母都是农民,在几亩薄田瘦地里刨生活,抚养我和两个弟弟,缺吃少穿的窘境,一直贯穿于我的记忆。毛南人家生活清苦,我们从来不敢奢望玩具。但身为木匠的父亲,竟收集木板和轴承等材料,给我们做了一架三轮车。这架三轮车,承载了我们童年时期美好记忆和快乐时光。
父亲是寨子里最好的木匠,他不知从哪儿找来大滚珠轮(轴承),给我们姐弟几个做了一架三轮车,我们突然变成“有车一族”,都乐得手舞足蹈。村里的熊孩子们得见,就闹着家人给做。年龄稍大的男孩,则自己动手,纷纷仿效炮制。一时间,村里的三轮车竟有十多辆。然而,厚木板常有,而轴承难得,他们的车子,大多只能安上木轮子。比起父亲做的车来,就稍显笨拙。我们的车子比别人的好看,也比别人的跑得快。
三轮车除了当玩具,也是搬运东西好家什。我们上山干活时,都带着木板车,用来拉柴禾、拖猪草、运山芋。这也是个技术活,需要我和弟弟通力合作:我力气稍大,就将绳子拴在腰间,用劲往前拉,弟弟则坐在车上控制平衡和方向,一般来说,只要东西放得稳妥,就可顺利运抵家中。
那时,马车是乡民们的大物件,在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下地干活时,马车得运送福桶、扦担、农机等农具,把秋收的水稻拉到谷场晾晒,将夏收的包谷拉回家剥皮归仓。马车也是当然的交通工具,走亲访友,婚丧嫁娶,都需要马车助力。每逢集镇周日赶集,乡民们便会倾巢出动,将地里收来的姜蒜、蔬菜、玉米等农产品用马车拉到集市出售,然后买回油盐酱醋等生产生活用品。
1993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到一个叫坡头小学的村小教书。去学校报到那天,村长赶着马车到镇上接我,拉车的是一匹俊朗的白马。村长将我的衣物、被褥和锅碗瓢盆,一股脑儿放进马车,然后载着我的行李和迷茫一路斗折蛇行。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的思绪纷杂,颇有前途未卜的忧伤。山路之上,马蹄得得,村长言语不多,不时打着响鞭,遇到难过的沟坎,他还得跳下车去,为白马推车助力,上陡坡时,他又要跳下马车,给白马减轻重量……这是我初为人师后,头次享受专车接送待遇。
自行车·建设110
参加工作半年之后,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花去我3个月的工资。那时的自行车有飞鸽、凤凰、永久、金狮4种品牌,选车时,我想起《诗经》中“来归自镐,我行永久”的句子,就买了最贵的“永久”牌。在那一穷二白的年代,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能有一辆自行车,不亚于现在年轻人有辆私家车,那是种莫大的荣耀,心理上的满足感和优越感难以言表,尤其是在僻远的山乡。
我每天骑着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驰骋,往返于学校和村寨。在路上遇到学生,横梁上坐一个,后座带一个,往往是三人骑行,后面还有一群学生跟着追跑,很是疯狂。一年后,我调到镇上的中心小学,村长又赶来马车送我前往履新。一年前接我来的那匹白马,似乎还认识我,它“噗噗”地吹着气,脑袋不断蹭我手臂,我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谢绝了村长的盛情,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坡头小学。
镇上,我的蜗居离学校不远,步行只需10分钟。但我还是骑车上下班,平时购物,看朋友,做家访,都仰仗自行车助力,我和自行车几乎形影不离。
一天晚上,我和闺蜜骑车去舞厅跳舞。待到曲终人散下楼取车,才发现自行车早不翼而飞。急吼吼跑到派出所报案,警察认真地做完笔录后说,耐心等待,有消息会通知我们。痛失爱车,让我们心急如焚,竟在镇子的旮旯找了一整夜。一周后,派出所就通知我们去认领自行车,原来,自行车被镇上的一个惯偷盗走拿到邻县销赃时,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几年之后,我调到一所离县城20公里的小学任教,小家也一并挪到了县城,我便开始了“两点一线”的出行模式:早晨乘中巴到学校,晚上再乘中巴回家。教书的薪水不高,乘中巴来回奔走,车费是一笔不少的开支。后来我下定决心买了一辆红色的“建设110”摩托车。
经过半年的操练,我的驾驭技术基本达到了车人一体的水平,我再也不用掐着时间挤中巴上下班了,我找到了风驰电掣、贴地飞行的感觉。我有效地掌控了时间,也拓宽了活动空间,摩托车完成了我日常代步的使命,堪称我贴心的旅伴。
小包车·大房车
12岁那年,寨子里来了一辆军车,我和一帮小伙伴们跟屁虫似的围了上去,顶着大人此起彼伏的喝斥,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像看西洋镜。这车子跟村里的马车相比,实在太精致太养眼了:车子四周都由军绿色的帆布包裹着,嵌着小小的玻璃窗,4个轮子稳稳地举着它,像个会跑的神秘方盒子。于是,我们这帮熊孩子叫它小包车——这是我和小包车第一次亲密接触。
上师范时,我尤其喜欢看复古的甲壳虫,这车子造型圆润,线条优美,像极了毛毛虫弓背在大街小巷穿行,是我眼中一道流动的风景。每次见到,我都会注目很久,直到车子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多年后,我从贵州调到安徽合肥工作,很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包车,一有时间,我就偷偷去看车展,但再怎么看,价格也降不下来,30多万的甲壳虫,对我来说难以高攀,于是只能放弃,退而求其次。在一个车展上,我瞅准了东风日产,据说省油好开,返修率低,价钱合理,我毫不犹豫地把车子开回了家。
这些年,身边的朋友们开始换SUV,而我满脑子都是房车。我对房车的痴迷,不亚于早年迷恋甲壳虫。不少品牌房车的性能、价格、功能,我都能说得上子丑寅卯,从依维柯到奔驰,价格从二三十万到七八十万和数百万的,都略有了解。这几天,我略为盘算,距离退休还10年,就又暗下决心,在退休后,一定要有辆心仪的房车,载着我和家人的行游梦,享受有车有闲的晚年。
人到中年,我对幸福有了新的顿悟:幸福是一种不断向往又不断实现的生活,幸福是动态又多元的感受。少年时代,有一辆三轮车,我感到幸福;青年时代,有一辆自行车,我感到幸福;人到中年,有一辆小包车,我感到幸福;退休后,我将以拥有房车为幸福。
悠悠40载,车梦伴我行。从少女时代到人到中年,从黔之南到皖之中,在追车逐梦的征途上,我的坐骑由简陋到精密,由人(畜)力到动力,由缓慢到快捷,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不断实现的车子梦,一次次点亮纷纷扰扰的生活,我充分享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亲眼见证了祖国的繁荣和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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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应姣
文字编辑/陆青剑
视觉实习编辑/王西
编审/李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