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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统局副局长戴笠是个暴脾气,这一点他跟继任者毛人凤有天壤之别:戴笠是对下属动辄打骂,但是下属出了事,他都肯承担责任;笑面虎毛人凤是典型的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原军统局第八处(总务处)少将处长沈醉帮他挤走了郑介民,转过脸来,他就把沈醉发配到了最危险而且最没油水的云南站。
戴笠的暴脾气,了解他的人知道电闪雷鸣之后就是雨过天晴,而不知道的人一见这活阎王发火,马上会被吓丢三魂七魄,有一个很高级的叛徒,就被他一句话给骂死了——事后沈醉写回忆的时候还十分惋惜和纳闷:“很好用的一个叛徒,怎么被戴老板一句话给骂得吞枪自尽了?”
笔者不像沈醉那样会为叛徒之死感到惋惜,但是也禁不住有些奇怪:怕死才当了叛徒,可是戴笠只骂了一句话,他就拔出枪把自己毙了,这个叛徒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如果有枪毙自己的勇气,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屈膝变节当了叛徒?
这个被戴笠一句话骂死的叛徒叫王克全,是老资格党员,也是老资格特务——还没有军统的时候,他就已经投靠复兴社当了叛徒,被戴笠骂死前是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
按照沈醉的做法,军统收拢的叛徒大致有三类:第一类是被捕后贪生怕死,叛变后甘心充当军统爪牙,还出卖甚至亲手抓捕了自己不少同志;第二类是因为失去联系而脱党,加入军统后也没出卖过同志,文强(《特赦1959》中刘安国的历史原型)就属于这一类,沈醉说文强“虽然加入军统,却并未出卖组织和其他党员,但是却很受戴笠重视,曾任军统华北区少将区长、徐州剿总中将副参谋长”;第三类是假装叛变而打入军统内部,沈醉被特赦后还见过这样的人,两人通报身份,沈醉才恍然大悟。
王克全入党(当然是我党)的时间,比绝大多数将帅都早——他1924年入党,1925年参加五卅运动,同年9月赴苏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还参加过1927年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的级别高得我们想象不到。
正因为他的级别太高,所以他叛变的原因和过程,咱们还是不提为好,大家只需要知道他是被捕叛变的,这一点与文强有本质区别。王克全叛变加入了复兴社(军统中统前身)之后,马上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叛变前职务很高,认识很多地下党,他带着一批特务每天在街上闲逛,居然也能抓到不少人。
这个疯狂的叛徒,在戴笠面前是很不受待见的,所以王克全叛变后一直得不到提升,就连“复兴社华东区行动组副组长”这个芝麻绿豆官,也曾被戴笠一撸到底。
戴笠瞧不起叛徒,这在军统是尽人皆知的,戴笠喜欢骂人,当然也是尽人皆知的,但是戴笠骂完拉倒,却很少有人知道,而作为戴笠的心腹嫡系,沈醉还知道即使跟戴笠吵架,事后也不会遭到报复。
沈醉在《我这三十年》中回忆,又一次戴笠被气急眼了,抄起凳子就往总务处庶物科交际股股长的脑袋上砸,沈醉抢过椅子就往地上摔:“办错一件事便要打死人,往后还有谁敢干事?”
戴笠置之不理,还是要揍那股长,沈醉使眼色让那股长赶紧溜掉,被拦住的戴笠气呼呼地对沈醉说:“你放他走了,这件事你去办!”
沈醉也不示弱:“我来办,办不好你打我。”
沈醉圆满完成了任务,交差的时候看戴笠已经完全消气,就诚心诚意地劝他:“不久前你打了中尉报务员,今天又要打少校股长,再过一段时间,我这个少将处长也要挨打了……”
戴笠长叹一声:“你是不知道,张蔚林(潜伏在戴笠身边的地下党)案发生后,我受的耻辱(被老蒋嘲笑叱骂)比打骂更厉害十倍,我要是心里快活点,怎么会去随便打人?”
沈醉十分会来事儿,深得戴笠器重,所以他知道戴笠骂完就拉倒,有时候戴笠骂人,他居然在一旁看热闹——《潜伏》中军统(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的历史原型吴景中,就曾被戴笠骂得晕头转向:“(戴笠派沈醉和吴景中‘请’一位被捕的高级人物吃饭,那人坚决不来)戴笠听到门口汽车停车的声音,便叫几个准备作陪的大特务出来迎接。他们看到只有我和吴下车,便大失所望,一致埋怨吴景中,肯定戴笠要大发雷霆。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说请的这位客人拒不肯来,戴笠便大骂吴景中不中用。他骂得连饭都忘记吃了,还是我走进去催了一下,他才叫大家吃饭,我把这顿饭准备得特别丰盛,戴笠还是边吃边骂,因为与我无关,我吃得很舒服……”
戴笠想请的这位客人,读者诸君肯定已经猜到是谁了,也只有那位黄埔一期生,才可以在被捕之后也不给黄埔六期黄埔六期生戴笠面子,而戴笠也无可奈何。这里比较搞笑的是沈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着吴景中挨骂,再想想《潜伏》中的吴站长,这场面该有多奇妙?
吴景中曾在戴笠办的军统临澧特训班一大队二中队当政治指导员,“戴校长”骂吴老师,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影响老吴后来去天津当少将站长。
吴景中属于沈醉说的第二种或第三种叛徒,所以戴笠对他是既训斥又信任,而对第一种叛徒王克全,戴笠则是打心眼里的厌恶。
王克全1931年叛变、1932年加入复兴社特务处,1939年还仅仅是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这个职位的军衔,顶多是少将,也有可能是上校——正处长才是少将。
活得很憋屈的王克全屋漏偏遭连夜雨:他保管的一百支左轮手枪,在日军轰炸中全部损毁。一百支手枪,在戴笠眼里根本就是毛毛雨,要是沈醉弄丢了或送人了,戴笠连问都不会问,但是对待叛徒,戴笠可就不一样了,他亲自打电话痛骂王克全:“你不好好保管这批手枪,是不是怕拿去对付你的老祖宗?”
戴笠说所的王克全的“老祖宗”,读者诸君当然知道指的是哪一方,这就叫揭疮疤掀老底,本来就郁郁不得志的王克全知道戴笠不会轻饶他,六神无主之际,居然拔出手枪塞进嘴里,把自己给毙了。
让人百思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因鬼子轰炸而损失百十支手枪,责任并不完全在王克全,怎么说也是罪不至死,王克全有胆量吞枪,为什么没胆量面对戴笠?莫非戴笠比死神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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