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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篇浙江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火了。
许多网友看完后表示:到底在讲啥?
随意摘抄几句,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
用在树上的生活方式体现个体的超越性,保持婞直却又不拘泥于所谓“遗世独立”的单向度形象。
毫无疑问,从家庭与社会角度一觇的自我有偏狭过时的成分。但我们所应摒弃的不是对此的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廉价,其对批判投诚中的反智倾向。
几乎每个句子都包含一组生僻字、高深复杂的名词、不明觉厉的名人,让从小就说中国话的人们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阅读障碍?
这样的文章,称得上好文章,能够做满分作文吗?
巧的是,一千年前的北宋也一度流行过类似的“不说人话”的高考作文——太学体。
庆历四年(1044年)北宋朝廷创建太学,青年才俊纷纷进入学习。国子监直讲石介因为看不惯仁宗朝初期流行的华丽文体,在太学讲课时,偏好让太学生写文章多使用冷峻、佶屈的文辞,“因其所好尚,而遂成风” 。
一时之间,科场词赋、策论文体全都流行起这种文风艰涩怪谲的“太学体”。
其特点宋人多有总结:“务为险怪之语” ,“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 ,“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 ,一言以蔽之,就是故弄玄虚,不讲人话。
时人苦“太学体”久矣,而崇尚平实文风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更是对此深恶痛绝。
公元1056年,历史送给欧阳修完成“创造宋文”理想的时机来了,仁宗钦点他担任这一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谁都知道“太学体”滥觞的源头应该在哪儿斩断,如同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要科举不倾向于这种文风,而竖立新的标准,大势必将发生改变。
这一年的科考考试有一个颇有名气的状元热门人选,刘几。
在太学院,他的文章总是成为高分范文,人人争相模仿、传阅。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把简单的话用最复杂最深奥的辞藻堆砌出来,也就是“太学体”。
按照往年的科举考官偏好,刘几的文章很可能成为刷屏的满分作文。
可欧阳修这次是来干大事。
当他看到答卷上不知所云的“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心中大为不屑,虽然隔着密封,也立刻断定:这篇肯定是那个刘几写的。
然后大笔一挥,毫不留情地留下批示:秀才剌(荒谬),考官刷。
对,直接0分刷掉。
除了刘几的0分作文,这一年但凡用“太学体”写的词赋、策论,都被给予了极低的评分,欧阳修几乎一举将擅长写“太学体”文章的考生“黜之几尽” 。
这不是在随意定人生死,而是在顶着巨大压力进行文坛的凶险战争,欧阳修一击之下,也迅速遭遇了反噬。
放榜时,人们发现“时所推誉,皆不在选” ,那些“太学体”文章写得得心应手、大家都以为必高中无疑的太学生,几乎都落榜。
落榜的太学生非常愤怒,等欧阳修上朝时,将他围堵在路上大骂,“群聚诋斥之”,开道的街司逻吏都无法制止。不知哪一个考生还写了一篇《祭欧阳修文》,投入欧阳修家中,由于是匿名文章,官府也无从追究责任。
当街群体暴力,恶毒诅咒,这比如今的网络暴力吓人多了。
但欧阳修一定不曾后悔。
因为另一边,他看到了一篇文让他神清气爽的满分作文。
揭榜之后,欧阳修终于知道这篇文章出自一位20岁的四川考生——苏轼之手。
而这一年一群太学体被刷掉的同时,录取的进士388人中包括了:
苏轼、苏辙、张载、程颢、程颐、曾巩、曾布、吕惠卿、章惇、王韶……
那些日后闪耀宋朝文坛、政坛的人物,从这里一考成名,即将留下一篇篇彪炳千古的真正好文章。
这是值得写入中国千年科举历史的一届考试,从这届考试开始,流行于仁宗朝历年科场的“太学体”文风终于被欧阳修淘汰掉。
也是从这届考试开始,欧阳修和以三苏为代表的他的门生们,将北宋古文运动推向顶峰。
北宋开国后的第二个50年,终于有了真正属于大宋的散文。
一种有别于唐之艳丽,切于事实、平易有韵致的宋朝文风,诞生的千古名篇包括《醉翁亭记》《赤壁赋》《记承天寺夜游》《褒禅山记》……
而后,逐渐形成了为后世称颂效仿的“唐宋八大家”,除了韩愈和柳宗元,其余六位是欧阳修自己和他的五位学生。
真正的好文章是怎样的?不如来听听《唐宋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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