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本很不错的书，叫做《禅与饮茶的艺术》，讲述的是禅和茶之间的关联，以及从中透露出来的东方文化。
让人意外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美国学者，他名叫威廉·斯科特·威尔逊，他以研究、翻译和介绍中国和日本的文化在英语国家享有盛誉，他翻译过《道德经》《菜根谭》，以及世阿弥的《风姿花传》等。威廉的译文忠实、优美，颇受好评。除此外，他写有多部介绍东方文化的畅销作品，这部《禅与饮茶的艺术》就是其中之一。
饮茶和参禅有不少相似之处，两者都追求静谧的氛围，都要求珍视当下。禅和茶密切相关，历史源远流长，在此基础上，有一种经典的文学形式应运而生，这就是禅语，它撷取禅宗故事里的诗句、短语或者是片段，或有禅意的诗词，典籍，来阐释某种观念、精神境界或宗教哲理。
本书的作者另辟蹊径，从这些禅语着手，来挖掘潜藏在禅和茶背后的东方文化。那些挂在禅寺或茶室挂轴上的禅语，有的只有一个字，有的是简单的句子，被称之为“一行物”，字面意思就是仅写有一行禅语的字轴。
威廉挑选了百余条一行物，在阐释这些禅语的时候，还介绍了很多饮茶文化、名人故事以及禅宗故事等，既有趣又长见识。下面，我就将从茶的起源，茶与禅的关系，以及意蕴丰富的禅语等几个方面，来透视隐藏在禅和茶背后的东方文化。
一、茶的起源：和禅宗密切相关，代表着宁谧自由
现代生活中，茶已经是我们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我们用茶来款待客人，也用茶来让自己放松。广东人喜欢说“得闲饮茶”，在周末会邀请三五好友，到茶楼点上几分点心，来享受惬意的慢时光。
很多office lady喜欢买一些品类繁多、颜值很高的花茶，让自己在紧张的工作之余，稍微放松下心情，这也算是平凡生活中的小确幸。对了，据说花草茶有养颜的功效，对皮肤很好。
茶和我们的生活关联密切，那最开始，人们是怎么发现茶的呢？关于茶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两个传说比较知名：神农尝百草，以及达摩祖师的发明。
关于神农发现茶的故事是这样的：相传在公元前2737年，我们的祖先神农在树下休息，他的面前正在烧热水，就在不经意间，有几片枯叶从树上飘落到水中，水变成了赏心悦目的琥珀色，神农好奇地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个水略带苦味，但却让人神清气爽、精神振奋，于是他“咕咚咕咚”把这些水全部喝掉，这就是最早的茶。
我们听过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他对茶非常着迷，后来经过多次尝试，发现茶还有药用和保健功效，于是将这些都记录在自己撰写的书中。
除了神农尝百草外，茶的起源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根据禅宗的说法，当年，达摩祖师在树下静坐参禅，结果不小心睡着了，为了驱赶睡意，他把自己的眼皮扯下，扔到地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眼皮落下的地方长出了茶。你还别说，茶叶的形态和眼皮还真有几分相似。后来，达摩祖师将茶从印度传到了中国。
这些关于茶的传说，真实性有待考证。但从中我们可以发现两点：
第一、茶自诞生起，就具有让人神清气爽，精神振奋的作用。
第二，茶和禅密切相关，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茶和禅：两者相伴相生，在精神上相通
现在，饮茶已经发展成为一种文化，称之为茶道。茶道在日本非常风靡，但它其实是在中国世俗贵族的生活中发展起来的，茶道深受中国道家和儒家思想的影响。
道家认为人生不过一场“逍遥游”，因此每个瞬间都值得珍惜，而饮茶能够帮我们专注在当下。儒家讲究伦理纲常，他们认为，天-地-人的结构并不平衡，只有人才拥有维护万物秩序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就是“礼”，克己守礼便能达到从心所欲。
进入唐代以后，道家和儒家相互作用，互相影响，演变成了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礼”，这些礼教是自上而下形成的，先是在朝廷和贵族中盛行，后来才渗入到社会的其他阶层，这其中就包括僧侣。
从各类影视剧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上层和贵族经常会给寺庙捐香火钱，到寺庙祈福、让僧人帮忙做法事等。在这样的交流中，仪式化的饮茶最后发展为禅寺中的重要社交活动。
众所周知，我国的唐朝非常强盛，大唐盛世对周边的国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公元6世纪的时候，日本对中国的文化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想方设法的学习，于是茶经由许多日本僧人传到日本国内。
僧人空海远渡中国学习佛法，将茶叶带回了日本，回国后还向嵯峨天皇极力推荐茶，而嵯峨天皇也对茶非常喜爱。
僧人荣西曾两度来到中国，想寻求改变日本佛教状况的办法。当时的日本佛教各部派之间纷争不断，还纷纷寻求武士集团和贵族集团的支持，执着于争夺地位和权力。荣西来到中国，发现禅宗是佛教里唯一被重视的部派，在学习禅宗的同时，他也饮茶，并研究茶的作用。
后来，他带着禅与茶回到了日本。荣西认为：参禅和遵守纪律能够振作日本国民的精神状态，提高他们的道德修养，而饮茶能改善他们的健康状况。他写了两本书《兴禅护国论》和《吃茶养生记》，来阐释自己的主张。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禅和茶在各自的发展中，关系日渐密切。二者有许多相通之处：
饮茶追求安静的氛围，打坐参禅也需要安静的氛围。
饮茶有一系列流程，能够让你专注在当下，而参禅也需要人关注当下。
文人墨客爱好茶，经常把它写到诗词中，比如：苏轼的“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陆游的“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都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茶能够为诗人们营造创作的氛围，因此自带高雅属性。闲暇时候饮茶，能让人短暂地逃离庸常的生活，获得精神上的自由。而参禅入定能够让人脱离凡俗，追求精神上的自由。
三、禅语：隐藏在挂轴上的人生哲学
说到挂轴，不能不提到能阿弥。15世纪的时候，斗茶和茶会蓬勃发展，现代茶道应运而生。当时的将军和贵族家里都有精通艺术又有品位的助手，称作“同朋众”。虽然他们都不是僧人，但都剃了头发，所以取名都以“阿弥”结尾，暗含着和阿弥陀佛有某种关联。
能阿弥是当时将军足利义政的“同朋众”，足利义政是整个国家的管理者，十分喜欢茶。能阿弥将房间布置成禅寺书院的样子，摆上足利义政的艺术藏品，宾客们来饮茶的时候，就可以欣赏到主人艺术珍藏。这其中就有不少中国的画，这些佛教主题的画原本都是挂在墙上，后来被挂进了壁龛。后来，这种室内设计流传开来，成为新的形式固定下来：一个壁龛内只挂一幅卷轴，并伴以香炉或者插花。
这本《禅与茶的艺术》撷取了许多经典的挂轴，来阐释禅宗哲理，人生态度，以及东方文化。千利修认为，挂轴是茶道中最重要的道具。通读全书，我发现这些挂轴的内容有如下几个特点：
1、脱胎于禅宗故事，从经典中提炼智慧
这可以说是一行物最早的来源。在古代的中国，禅僧喜欢在房间里面挂上师父、师爷等自己尊敬的人的书法作品，这些作品有些是师父赠送的箴言，有些出自禅宗经典，这些书法作品是冥想、参禅的起点，不仅能渲染静谧的氛围，还能给他们某些指引。
日本的禅僧村田珠光受到启发，建立起整套的饮茶礼仪，与此同时，也将中国的这种做法在日本推广开来。所以，一行物中许多内容都是出自禅宗。这部分的一行物比较多，我挑选几个我感触比较深的来说说。
大家熟悉的“一期一会”出自《禅之书》，这个理念强调的是对待每种事物应该有的谨慎、珍惜的心态。这更像是一种生活态度，指的是我们人生中的每个相会、偶遇，都只有一次，应该怀着珍惜的心情，全身心地投入。
同一个人，即便能够经常相见，但是每次见的时机、心境，对方的状态，可能都不相同。所以，每次的相见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认为，这句禅语不仅有禅意，还暗含哲理。古希腊曾经有句谚语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万物处在运动中，河流奔腾不息，你这一秒踏进的河流，已经不是上一秒踏进的河流。
还有很多禅语是从我国道家经典中演化而来，比如，“无”就取自《道德经》中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游”暗含庄子逍遥游的思想，出自“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梦”的含义更为丰富，《庄子》中有“庄周化蝶”的典故，而在《金刚经》中，也有一句话很有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雷，应作如是观。”
2、从日常生活着手，演绎大道至简的精髓
古语有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句话说的是，想过宁静淡泊的生活，不一定要到深山老林中，只要心有净土，即便在繁华的都市，也能体验隐居的宁静。换个角度，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日常生活就是最好的修行。所谓，“平常心是道”、“日日是好日”，就是如此。
很多禅语就取材自日常生活，比如：“寒来重衣，热来弄扇”、“饥来吃饭，寒到添衣”，这些看似普通的事情，却暗含着某种哲理，流露出一种淡然、安宁的气质。就好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样，生活就是如此，见招拆招，无须过分忧虑。
我还很喜欢“随分著衣吃饭”这句禅语，这就像我们平常说的“看菜吃饭、量体裁衣”一样，强调根据自己的情况，过简单知足的生活。做人要坚守本分，让自己活得简单，不要过去强求。
“吃茶去”，“且坐吃茶”这样的一行物（仅写有一行禅语的字轴），挂在茶室里面，能够强调饮茶这个动作，让人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引申开来，对于禅修者来说，饮茶者全神贯注的瞬间，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真味只是淡”是禅宗版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少时喜欢繁华，有了生活积淀后，才会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禅语让我想到了杨绛先生的那段话：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大道至简，那些看似高深的道理，其实都蕴含在普通的生活中。认真生活，就是最好的修行。日常看似普通的生活中，暗含着许多人生的智慧。
3、从自然中寻找灵感，是道法自然的体现
前段时间，新冠病毒肆虐，世界各地给中国捐物。日本捐给我们抗疫物质时，还留下了动人的赠言，掀起一股诗词热潮，在众多的赠言中，我最喜欢“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句，这句诗不仅意境唯美，还暗含禅意。
大概因为自然给人静谧之感，有疗愈静心的作用，所以很多禅语和自然密切相关，山、水、日出、雪落、古松、幽鸟，都是禅语中经常出现的意象。自然界中的云和水，更是道家作品的最爱，云来去自由，水流无形，都暗含着自由，不受阻滞的意味，是饮茶、坐禅追求的精神境界。“岩上无心云相逐”、“云行观自在，水流不动尊”、“如云无心，似水无想”等禅语，都给人自由无碍之感。
还有一句关于自然的一行物我很喜欢，“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这句禅语让我想到“文案天后”李欣频的一段话，大意就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你看看大自然，牡丹有牡丹的美，玫瑰有玫瑰的美，它们不会互相羡慕，要去变成对方的样子。所以说，“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或许我们不够完美，但是我们都是独特的，安然地享受这种状态即可。
4、撷取古典诗词，丰富禅的意境表达
因为禅宗和中国的道家、儒家思想密切相关，所以，禅语的范围也拓展到儒家和道家的经典，以及相关的中国古诗词。中国的很多古典诗词，本身就有禅意，有哲学深度。
田园诗人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行为，很符合修禅时候追求的宁静，澄澈。前面提到的村田珠光，就深受陶渊明的影响，他曾经给自己搭建了一个茅草屋，用来坐禅、饮茶，并建立了茶道的新标准。
所以，陶渊明那句著名的“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能够出现在一行物中也就不奇怪了。这种恬淡，热爱自然，追求自由的精神，跟修禅的境界是相通的。
另外，我国唐代诗人王维，跟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喜欢参禅悟道，有“诗佛”之称。他字摩诘，号摩诘居士。而有部著名的大乘佛经叫《维摩诘经》，主角维摩诘是一名富翁。我有理由怀疑，王维就是看了这部经书，才用“摩诘”来作为自己的字。
他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就充满禅意，经常出现在书法，或者山水画中，也是一行物中的常客，能够为饮茶和坐禅营造氛围。
总结：
在快节奏的今天，人们都忙得停不下来。饮茶可以让人们暂时逃离琐碎的生活，慢慢地清洗茶具、等水烧开，小心地泡茶，等茶叶慢慢散开，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整个人专注于此，心灵能够获得短暂的宁静，这也算是我们超越庸常生活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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