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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无
【引觞漫谈】
北宋的词可以分成好多派，欧阳修与苏轼一脉相承，首开豪放派的路子；周邦彦，晏殊，柳永等则坚守“词乃情物”的阵地，用细腻的笔触柔软的心灵勾勒人世间种种温情伤情。
同时，又有雅词和俗词之分，虽说当时的人们对于雅俗之分已经从外在的要求变成了对心灵修养的追求，但如苏轼一类的人还是瞧不上柳永之辈，他曾经当面批评黄庭坚的俗词像柳永，足见其对柳永其风格的否定。
俗词有柳永，雅词当然就要说到周邦彦了。
许多人可能对周邦彦的词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其实之前我也不太了解他，比诸其他词的大家，脍炙人口的名篇并不多。
后来是读了几篇关于周邦彦词和其本人词坛地位的文章，才明白为什么他是北宋词坛绕不过去的一个人物。
词是要配歌演奏的，只是到如今太多古调失传，大部分的词已经唱不出来了。原本是“听”的词变成了读的，像周邦彦这种极端注重音乐美的作者影响力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削弱。
【临其诗境】
今天我们就来欣赏一首周邦彦的代表作，赏一赏他对语句的安排和意境的营造究竟造诣有多么高深。
据说这首词背后还有一个比较香艳也比较心酸的小故事，先讲给大家听听。周邦彦有一段时间住在京城，与当时的名妓李师师相好，这一对郎才女貌，正是小说中最爱写的才子配佳人桥段。
可就在这时，李师师的艳名远播为周邦彦招来了一个完全不敢惹的对手：宋徽宗。自从来过一次，宋徽宗食髓知味，经常微服私访到李师师的家里，就这一段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古代的“小说家”，这可是皇帝的风流艳史呀。
后来有一天，也是凑巧了，周邦彦和李师师两人正在你侬我侬的时候，门外丫鬟忽然过来通报：“不好了，皇帝今天也来了。”
周邦彦也办法，就藏到了床底下去，大气都不敢出。这不仅是身体上的憋屈，更是心理的，一个大男人却要“眼睁睁”听着自己的相好与其他人戏谑调情、颠龙倒凤成鱼水之欢，心中该有多么痛苦？
怀着这种痛苦，周邦彦次日填词写下了这一首《少年游》。
【经典原文】
少年游·并刀如水周邦彦 〔宋代〕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条分缕析】
上面的故事真假不定，大家只当一个笑话听就好，不过周邦彦这首词作的确实有水平，一起来看看。
镜头首先聚焦在一个细节上，并州出产的剪刀锋利如水，吴地出产的盐巴洁白胜雪，美人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用指甲轻轻将新下来的橙子剥开。对三个事物的描写都极尽细致，相信大家心中已经有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位美人坐在身边，纤手给自己剥着橙子……
而后镜头拉远，开始对整个场景的铺陈。锦制成的帷帐慢慢变暖，兽性的香炉中香气不断，气氛也逐渐暧昧起来，两个人对坐着，调弄笙弦。
读完上阕，人们都陷入了一种美好的幻想之中，仿佛伸手之间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可是下阕却不按这样“大团圆”的常理出牌，周邦彦用一整个下阕记录了女子在耳边的绵绵细语。
女子低声问：“今天晚上你要去谁家住宿呀？城头上刚刚报了三更，时间已经不早啦。而且天气冷了，寒霜浓重，马蹄容易打滑，更兼寒风凛冽，不如就别出去了吧，你看外边都没有什么行人了。”
这一段话可真真的是意味深长，每一句都带着独特的潜台词，到了最后，女儿家的心思也终于藏不住了，“还是别走了吧”，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生面对上自己喜欢的男生，的确会变得异常主动，尤其风尘女子便更加如此了。
整首词就以这样一句话终结，不得不感叹于周邦彦对这种“情词”尺度的把握，讲得虽然是帷帐之事，却丝毫无低俗甚至色情的感觉，有得仅仅是两人感情的缠绵与暧昧，是男女情事在高雅维度中的表达。
女子的言下之意很好猜，但作者就是不将这一层挑开，问完这一句之后的结局也成为了留白，留给读者们无数的遐想空间。
“傅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用来描述周邦彦对尺度的把控，是正中肯綮。
不过换个角度，如果前文周邦彦躲在床底下的故事是真事儿，那那我们读这篇《少年游》的眼光又该完全不同了，这也是诗词之学有意思的地方之一吧，留给你解读发挥的空间很多，是对想象力一个很好的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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