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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蜚声海内外的现代画家、文学家和艺术教育家。或许你没有了解过他的生平，但你一定曾看过他的画并为之触动。丰先生的漫画，寥寥几笔，就能描绘出人间情味。第61场经心读书，邀请武汉大学现代心理学研究中心主任钟年教授导读《丰子恺自述：我这一生》，带领读书人们走进这位开中国漫画先河的“潇洒风神”的艺术世界，感受其人其画绵延至今的文化魅力。
因篇幅有限，仅摘录部分精彩内容，以回顾，以分享。
今天的主题是“博文与安心”。文化可以让人心安。如何传承我们的文化？我想起了韩愈的《师说》。《师说》交代的就是中国文化如何传递的过程。“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作为一种职“业”，老师上行遇“道”，下行遇“惑”。韩愈感慨“师道之不传也久矣”，而“欲人之无惑也难矣”，我想也许是由于没有了“道”，所以我们才有了“惑”。应对“惑”有很多方式，见惑拆惑是一种，但更高级的，是超越具体的“惑”，用一以贯之的“道”来应对。这个“道”，或许是孔子“吾道一以贯之”的“道”。
以《师说》开篇，原因有三。一是因为丰子恺先生所受的就是师范教育，也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老师。二是影响丰先生终生的，是他的几位老师。三是我认为丰先生一辈子都是老师，是一个传承文化、传承审美的老师。直到今天我们读他的作品，依旧能感受到丰先生教诲的力量。
亦师亦友
每一个人来到世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在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我认为师友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在于丰富自我，完善自我。
1914年，丰子恺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在这里，他遇到了影响他一生的两位老师：李叔同和夏丏尊。
李叔同在学校教图画和音乐，当时的他，不仅声名在外，而且对待教书育人非常认真。他教学生画画，直接拿来石膏像让学生临摹，不懂的地方再一边画一边讲解。对于这种新奇的画法，丰子恺觉得非常有趣，学起来也有劲。一天，李先生对丰子恺说：“你的图画进步很快！我在南京和杭州两处教书，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进步快速的学生。”这给了丰子恺莫大的鼓励，在李叔同的教导、帮助和勉励下，丰子恺走上绘画这条路，终成一代漫画大师。丰子恺后来回忆，“当晚，李先生的几句话，确定了我的一生……是我一生中一个重要关口……我打定主意，专门学画，把一生奉献给艺术。几十年来，一直未变。”
如果说李叔同教会了丰子恺作画，那么夏丏尊则教会他作文。夏先生常指示丰子恺看什么书，教他做文章，还与他论画。在抗战期间，也时常给丰子恺写信，勉励他，和他谈学问。“他自己不作画，但富有鉴赏力，论画多卓见”，这是丰子恺对夏先生的看法。夏先生曾给丰子恺写信，建议他在漫画的基础上，稍微改变一下画风，画一些人物和山水并重的画。因为中国有人物的画，一种是以人物为主的，一种是以风景为主，人物为点缀的。但是，人物与风景并重的，在当时东西方画界中很少见。丰子恺接受了夏先生的建议，开始画风景人物画，最终成就了独一无二的“子恺漫画”，与其他绘画形式相抗衡。
还有一位先生不得不提，那就是马一浮先生。马一浮先生博晓古今，学贯中西，是中国新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与梁漱溟、熊十力齐名。他教给丰先生的，是一以贯之的“道”。抗战期间，丰子恺带着眷属投奔马先生。在听说了丰子恺丧母和战乱的遭遇后，马先生对他说：“无常就是常。”这让丰子恺越想越踏实，好像能坦然面对苦难的人生了。这些经历，被丰子恺记录在《桐庐负暄》一文中。风和日暖的日子，远处群山隐隐，大家围炉而坐，谈礼乐，谈旧闻，全然不忌前方炮火威慑。丰子恺感慨自己的忧愁与恐惧，被马先生“慈祥、安定而严肃的精神所克服了”。这或许就是道、是文化安定人心的力量。
人心为本
著名人类学家李亦园先生根据罗素的一句话（人类自古以来，有三个敌人：自然，他人跟自我。），对文化做了三分：物质文化/技术文化，社群文化/伦理文化，精神文化/表达文化。现在中国心理学界号召建立本土的、中国的心理学。如果仔细梳理的话，丰先生的画或许可以称之为“图画的中国心理学”。因为丰先生论证了画和心的关系，不是和具体的心理学相关，而是和人心、和人的心理、精神、灵魂联系在一起。
丰先生特别强调人心为本。这点从他的代表作《护生画集》可见一斑。丰先生说：“护生者，护心也。去除残忍心，常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待人处世。”抗战爆发后，他也画过大量抗战的画，但他同时说，我很愿意画和平的画，因为从长远考虑，未来社会建设的根本是人心的建设，只有当大家的心都是和平的，都是仁慈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真正消除战争。
马一浮先生给《护生画集》作序时也说，“心如工画师，能出一切像。此谓心犹画也。……深解艺术，知画是心，因有《护生画集》之制。……故知生，则知画矣；知画，则知心矣；知护心，则知护生矣”。意思是护心是根本，护生是手段。
当我们阅读《丰子恺自述》这本书时，也会发现丰先生用了很多心理学的方式方法来调节他的人生。比如他小时候摔跤破了相，但他给额头上的疤取名“梦痕”，这是用积极的方式来对待不好的事；比如他鼓励孩子哭，因为宣泄也是一种力量，哭过之后很多事情就忘记了；比如他特别强调沉浸的力量，他的桌上有很多小玩物，他常摆弄、经营它们，从这些玩物中获取心灵的安静（和现代心理学的沙盘游戏有共通之处）。
人生的三层楼
丰先生认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为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弘一法师就是少数能到第三层楼的人。
丰先生说弘一法师是“一位十分像人的人”，他认为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因为我们很多人不见得像人，和弘一法师比起来，我们可能几分像人，几分像兽，几分像鬼。所以我们要去学习，要做得更像一个人。心理学界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叫马斯洛，他提出了一个理论“自我实现的人”。丰先生“十分像人的人”就是马斯洛讲的“自我实现的人”。但我们中国人的某些思维可能更超越，境界也许更高一点。这个高，就在于无论是丰先生，还是他的老师，他们不仅在谈自己，他们还要关怀别人，关怀万物，关怀众生，他们想用自己的画，自己的文章，自己的音乐，让他人也有有趣的灵魂，让他人也有光明的内心，让他人也有瞻望的眼睛，他想让大家都变成一个“十分像人的人”。我相信这是丰先生的希望，也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在读书会最后，钟年教授说：我曾经在学生毕业时送给他们两句话，专业安身，文化立命。专业让我们能有饭吃，而文化，才是我们要始终追求、一以贯之的“道”。文化是什么？在日常时滋养我们，在危难时保护我们，在前进时激励我们，这就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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