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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不成器的儿子想您
施卫平
二00四年农历七月初六，我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从深圳乘火车匆匆赶回。我到家的时间是第二天，刚好赶回家吃午饭。大哥二哥和细哥从不同地方早我一两天到家。父亲见我回了，中午被我们扶到他那神圣的大桌子上方就坐，一起吃饭，其实没有吃什么，喝了几口锅巴粥米汤而已，他也能夹菜，最后，菜还剩在了碗里。
至今，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倒床几天的父亲，严重的病痛折磨，让他如同枯木，脸上没有肉了，只剩下一张皮，眼睛显得更加突出，这是我那威严英俊的父亲吗？见到我回来，立马要起床，在大家的搀扶下，还能到堂屋坐立。
天气炎热，大家轮流为父亲扇着风，父亲示意不要晒了。因为，他几天没有吃什么食物了，体内没有热能量了。
包括母亲都说:这是回光返照……我也认同大家的说法。母亲还说:黄瓜苦蒂儿，爷娘痛细儿。因为，我是家中最细的幺儿。还有老话说:爹婆爱的头孙子，父母爱的是断肠儿。我在父母亲心中的位置如此之重，可我天生判逆，让父母亲操了不少的心。虽然我在他们心中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可父母对我关心爱护有加。不管我在哪里工作，父亲总是信件不断，他总是督促教导于我，他写给我的信至今还有保存。
吃过午饭，父亲要求躺在竹床上。竹床放在了房间，挨着床边的，这样方便父亲上床或坐或躺方便一些。我们没有打搅他，因为父亲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大约下午四点，父亲能简单说些话，他说肚内烧不过，意思是说肚内好热，很难受。大哥把西瓜拿到后山坡井里，放到井水里大约有半个钟吧，拿回来切了一小块，父亲用舌头舔了几下，摇摇头，他不想吃了。
父亲笑了，那是因为我们兄弟在一起说着过去的事情，有痛苦的回忆，也有美好的往事，总知，父亲的心情很好，也看不出他痛苦的表情。
本来大哥二哥想回家，他们一个在回龙山，一个在黄州。从父亲的眼里，我能看出他的不舍，可他嘴里却说:我没事，你们各人都忙，你们走吧。父亲虽然嘴里说让大哥和二哥走，可他的双手被大哥和二哥握着，父亲却不愿松手。母亲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最后大哥和二哥留了下来。
晚上，母亲撖了水面。在物资贫乏的年代，父亲最喜欢母亲撖水面，他能吃三大碗。没有瘦肉，没有鸡蛋，要么就点咸菜或者淋点腐乳汁，父亲吃的津津有味。我时常在想，那个时候若是条件好一点，要么掺点瘦肉，或者打俩个鸡蛋，父亲一定会吃得更香的。
母亲用土罐煨了鸡汤，给父亲的面条碗里淋了鸡汤，父亲闻了一下摇头说:不要鸡汤，要吃白水面。
我重新为父亲盛了半碗白水面，父亲吃了几小口，又喝了些面水。
屋内还很炎热，我们把竹床搬到了外面。父亲先是坐在椅子上，我们有说有笑，父亲不能多说话，他能听见，时不时也说几句。大家都知道父亲在世的时日不多，都没有想到，今天是七夕，父亲居然爱看热闹，他要去银河看牛郎织女相会。
父亲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钟，他说想躺下，我们把他扶到竹床上躺下，并且在他的胸前盖了个床单，父亲把床单扯开了。
一会儿，父亲响起了鼾声，这是久别的鼾声，几十年了，好久没有听到父亲的鼾声了。父亲的鼾声不大，并不像有的人鼾声如雷。母亲曾说:她习惯父亲的鼾声，只有在父亲的鼾声中，她才有安全感！
母亲比父亲小九岁，因为父亲到部队当了九年兵。父亲就是母亲的山，山倒了，母亲在父亲去世后不到三年时间也永远离开了我们，她去追寻她的山去了，她没有听到父亲的鼾声，她吃不香睡不眠，苦命的母亲在她六十六岁时就走了。
晚风轻拂，天气逐渐转凉。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让父亲进屋里到床上去睡吧。父亲也同意了，大家把父亲从竹床上扶起，父亲还能迈动步子，我们兄弟都在左右，也没有用力搀扶，父亲不让我们搀扶。跨大门槛时，父亲一只脚迈了过来，抬另一只脚时，父亲一个一晃，他一只手很有意识地
抓住了大门上的铁环。我们兄弟赶紧把父亲抱住，我，我不行了……这是父亲和我们最后的道别，从那一刻起，我们再也没有听到父亲说话了。
把父亲抬到床上，先是让他坐在床上，把棉被放到他背上让他靠着。我们和他说话，他只能嗯或哦了。父亲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们让他平躺在床上。父亲下午一再交待，他死后丧事从简，他说他活到了七十岁，人到七十古来稀，他，知足了。父亲尤其说到，他死后，要我们四兄弟要善待母亲，要孝敬母亲，我们四兄弟都郑重承诺了，父亲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父亲的嘴唇干裂，我们时不时用小铲喂点水，只是打湿他的嘴唇而已，父亲吞咽的力气也没有，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母亲坐在父亲的身边，紧紧拉住父亲的手，父亲的眼里噙着泪水，母亲小心为他擦拭。父亲走了，口闭眼闭，干干净净，就像睡着了一样。
今天，是你的祭日，你离开我们十七年了。在这十七. 年里，多少次在梦中见到你，你总是那么威严又不失慈祥，多少次在梦里，你问我过得怎么样？父亲，今天是你的祭日，昨天二哥打电话给我，问我忘记你明天的祭日没有，我哪里能够忘记得了啊。
今天，外面一直下着雨，我要去上巴河买鱼买肉，中午要做一顿饭，你记得让母亲和你一起回来。还有，二哥让我买的纸钱，好多好多……父亲，你爱抽烟，打点小牌，总是捉襟见纣。现在几个哥哥日子都很好，他们烧给你的钱你就放心用吧，父亲！爸爸，平子，你最最心爱的儿，你最最不成器的儿，想你！
二0二一 年农历七月初七于湖北省黄冈市团风县上巴河镇八里香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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