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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范记室云》林密户稍阴,草滋阶欲暗。风光蕊上轻,日色花中乱。相思不独欢,伫立空为叹。清谈莫共理,繁文徒可玩。高唱子自轻,继音予可惮。
齐东昏候永元元年,范云任广州刺史时,因遭当地豪门诬陷而下狱,不久遇赦,闲居京城。当他看到年方“弱冠”的何逊举秀才时的一篇对策,大为欣赏。于是便情不自禁地写了一首《贻何秀才》诗,希望与何逊结为忘年交。
其诗云:“桂叶竟穿荷,蒲心争出波。有鹭惊藏,绵蛮弄藤萝。临花空相望,对酒不能歌。闻君饶绮思,搞搂足为多。布鼓诚自鄙,何事绝经过。”何逊得诗后,便写了这首诗作答。因范云曾做过竟陵王萧子良的记室,故以“范记室”称之。诗中,表现了文坛后起之秀的谦逊之风,是友谊诗中的佳作。
因为范云的赠诗前四句是以景设喻,表示对何逊的赞美,所以何逊的答诗前四句也从景物写起,借以抒情。首二句写近景:“林密户稍阴,草滋阶欲暗。”这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春天,庭院内密茂扶疏的树木,浓阴一片,半遮半掩地挡住了窗外的阳光;碧丝茸茸的春草,生机盎然,乃至侵润了台阶,使其显得有些发暗。这两句是以草木的茂盛,写春天的美好,借以抒发接到范云赠诗的愉悦心情。
接下来的两句写远景:“风光蕊上轻,日色花中乱。”在和风轻轻地吹拂下,嫩蕊是那样光泽闪烁;在暖日融融地照耀中,鲜花是那样缤纷绚丽。这两句不独对仗工整,用词警炼,更是含蕴深藉,景中寓情。
言外之意是说:我这个弱冠青年真是个幸运儿,就像花蕊一样,刚一绽开,便受到前辈犹如和风暖日般地抚爱,怎能不令人感动呢?这两联颇见诗人炼字之工,炼意之妙,比起范云诗的前四句来,胜之一筹。“稍”字颇有分寸,使庭前光影适宜;“欲”字恰合实际,显出草木的长势。而“轻”和“乱”则化视觉为感受,把和风的抚爱,阳光的恩泽全都写了出来,景色尤为活脱。
五六两句对应范云的“临花空相望,对酒不能歌”,由景及人,直抒胸意:“相思不独欢,伫立空为叹。”接到范云的赠诗,得知这位前辈希望与自己结为忘年之交,心中自然是高兴万分,可是一想到对方“对酒不能歌”的情景,作者怎能“独欢”呢?
你看他站在花前树下,不时发出慨叹:多么谦虚的诗坛前辈啊!这里的“空”字,对应范云诗中的“空”字,两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感情完全一致。接下来两句就前句“空为叹”所表现出来的感情,再作生发:“清谈莫共理,繁文徒可玩。”这一联是针对范云诗中“闻君饶绮思,搞搂足为多”而发的。
诗人深为不能与前辈范云一起侃谈玄言妙理而遗憾,哪有情绪去为自己那繁琐芜杂的诗文而陶醉?这就很容易让人想起陶潜“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雅趣,杜甫“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的情怀。
结尾两句,更是紧扣范诗而打住全篇:“高唱子自轻,继音予可惮。”范云在赠诗中把自己的作品喻为“布鼓”,敲之不响,这自然是谦词;而何逊则誉之为“高唱”,表现了对前辈人格和作品的推崇与尊重。
相反,他认为自己的诗作虽然是努力继承前贤,发扬传统,但绝不敢自以为是。这里的“予可惮”三字,是用诗警惕自己,表现了他诚惶诚恐的创作心态和谦虚谨慎的敬老情怀,如从肺腑中流出。
有人说“何逊不逊”,真是冤哉枉也!
这首诗的构思,完全是遵循范云原诗的章法,但写得相当活脱而蕴藉。句句相答,环环入扣,不论是写景、抒情,还是慨叹、议论,都显得真切自然,曲尽其妙,在酬答诗中,堪称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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