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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梵净山，一直以来，在我心中萦绕着极其神秘的色彩，由此心向往之。意想中，那个地处荒寒偏远的贵州东北部武陵山区主脉异峰高耸的梵天净土的所在，一定山势雄峻，祥云袅绕，佛像庄严，游客信众沿古老的石阶逶迤而上，顶礼膜拜，满脸虔诚。这时候，从山岭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梵音，犹如汩汩的清泉，从心底漫漶而过，全身浸润在透彻清凉的沐浴里，心生欢喜和舒畅。是的，一定是有梵音袅绕在高峻空寂的大山之上的。我不是佛门弟子，但对梵音那种温厚恬静的浸润心灵的抚慰是有一种深刻体悟的。有一年五一节，我们几家好友相约起去乐山大佛游玩。记得那时刚实行黄金周制度，游人倾巢出动，景区里游客摩肩接踵，人满为患，再加上日头高悬，火辣辣照射，天气闷热异常，需要排队顺狭长梯步下到大佛底部去观览整个佛身真容的游客，在景区入口处的一个场坝，按照之字拐的秩序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拐，整个院坝犹如滚沸的汤锅一般，人挨人，人挤人，人头攒动，噪声扰烦，烈日熏烤，令人窒息般难受。我几乎眩晕般偏晃逃离人群，顺着一条林荫道，来到一处卫生间，想借方便释放一下心中的焦躁烦闷。就在此时，一曲悠扬舒缓、宁静安详的佛乐，似乎从浓荫深处如清凉的细雨飘洒而来，烦躁的心绪顿时润泽在一片清爽之中，渐渐安恬下来。对佛乐的喜好从此滋生了，每当人生路上遇到坎坷不顺抑或焦躁不安的事项时，总是不由自主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泡一杯清茶，听一曲曲悠扬舒缓的梵音佛乐，让心逐渐平和清明起来。梵净山，我心心念念的赶来，就是为了观瞻您神奇的雄姿，膜拜您庄严的佛像，听您醍醐灌顶的佛乐吗？是，又不仅仅只这些！其实，真正撩拨起我对梵净山无限向往和浓厚兴趣的，是上个世纪末读到的一部小说《灵山》。《灵山》是法国华裔作家高行健创作的长篇小说。高行健凭借该小说获得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该小说讲述主人公——“我”被误诊为肺癌，偶然在火车上听说有一个能治疗癌症的灵山，于是“我”便启程寻找的故事。 《灵山》是一部朝圣之作。主人公看似在寻找灵山，实则描述了一个人内心追求的心路历程。主人公自己走上朝圣之旅，他一路上来到西南部偏远的地方，寻找灵山，他打听到灵山在尤水的源头，到灵山需到一个叫乌伊镇的地方，再沿尤水坐小船逆水而上。主人公到了乌伊镇，走到了乌伊镇河的那边，但没有找到灵山。他问一位巫师般的老者：“灵山在哪里？”“河那边”老者道。他又说：“我正是从河那边来。”老者道“路并不错，错的是行路的人。”他疑问：“灵山是不是在河这边？”“说了在河那边就在河那边。”老者不胜耐烦。老人家说得明白，问题是主人公不明白。 哦,灵山在哪里？主人公始终没有找到那座缥缈神秘的灵山。借助寻找灵山，作者隐喻任何象灵山般神圣的梦幻、理想不在寻找的结果，而在于寻找的过程，以及寻找过程中的启悟。小说中的“我”在一万多公里的旅游中，见证到了大西南和长江流域的多种民俗，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各种性灵感受和禅悟。因为《灵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名声大噪中,灵山成了众多人追寻的一座现实中的大山。有人说，《灵山》是一部朝圣小说，文中的灵山不是现实中任何一座山，但有相当多的评论家考证后认为，梵净山就是高行健小说中的灵山，至少是启发高行健创作这篇小说灵感的圣地，因为小说中描写的许多场景和风俗，都隐隐约约有梵净山的影子。为此，有评论家经过认真研究后发现，就小说《灵山》的内容来看，其中着墨最多的，是在四川和贵州，尤其以贵州为甚，这与高行健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次贵州之旅密切相关，创作《灵山》的素材和灵感即来源于此。北大资深教授汤一介评论说：高行健是通过他在中国大地、特别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漫游，用他自己的感受使人们触摸到中国实在而神秘的民风、民俗和中国文化的深层内核。他用不断多换的“你”、“我”、“他”在挖掘人性的内在品质，提醒人们要拯救自己的灵魂，用虚幻的想像把人们带到一种空灵的境界。空灵的境界，隐喻的目标指向梵净山！更何况，梵净山还是是著名的弥勒菩萨道场，与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齐名的五大佛教名山之一。如此，梵净山不仅成了虔诚信徒千里迢迢而来顶礼膜拜的庄严佛地，更是吸引人们前来探究神秘多姿的宗教文化和民俗文化的一座圣山。神奇的指引，我多少象一个虔诚的信徒，前往拜谒梵净山。
二 我们决定，上梵净山无论如何要走一遍山路，当然最好是从山脚起步，一步步攀爬上去。我始终认为，游历象梵净山这样的佛教名山，需要亲自用脚步去登临、去丈量，这不仅体现对一座佛教名山的尊崇，更重要是在一步一步的攀登中，可以从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云岚险峰、流泉溪瀑、古寺僧众、山野村夫等等的体悟交流中，让身心真正融入这座大山，感悟大山的丰厚底蕴和沧桑历史。此时，正是酷热的七月,还是早晨八点钟,太阳就已火辣辣照射着景区大门口的广场。进山的游客早已游龙般排了一长串，一个个脸上露出焦急的想抢先进山的神情。因为新冠疫情，国内大部分景区都已实行了限制游客和错峰游览。这时，检票口撵出了一拨拨没按进山时间段来排队的游客。蜂拥而来的游客，显示出梵净山独有的吸引魅力啊。 看到被撵出的游客，我们这行人相视而笑，感到了轻松愉快，因为靠着昨晚住宿处民宿老板的招数，我们购买到了一早进山的门票。现在，我们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畅畅快快地准备进入梦寐已久的梵净山之旅了。 这里，还得讲一个插曲，可以说明来梵净山的不易。来梵净山之前，我们准备在网上订购门票，平台显示门票已订购完，最近日期的门票都要在十多天以后去了。当时我们的心都凉了半截，对是否能如愿攀登游览期盼已久的梵净山充满了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想放弃来梵净山了。好在我们中有对景区销售门票行情比较熟悉的一个人，鼓动大家大着胆子来，到了景区一定会想法子买到门票的，最多多花钱参加当地一日游的旅行团。果然，头天下午到了梵净山下的广场后，车还未停，便有抢揽住宿的当地民宿老板拦住我们，似乎预知我们还未购买到门票，说只要我们在他家住下，他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买到第二天一早进山门票的，而且，可以让我们先拿到票后，才订他的住宿房间。出门在外，我们多一个心眼，再问他家住宿的价格，也是普通的民俗标准，不贵的。我们放心了，跟着这个老板，去了广场不远处他家的民宿旅店。 进了旅店门厅，老板叫来吧台的一个小妹妹，叫我们报了身份证号码后，迅速在手机上进入景区的一个APP地址，不多久，便为我们六个人购买到了第二天一早八点进入景区的门票。真是让人脑洞大开啊！不到景区游览，还不知道在景区和民宿店老板之间，建立了又一种销售门票的渠道。我们都欣喜异常，毕竟买到了心心念念的门票，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了。接下来的登山征程，注定让我们这次梵净山之旅，每个人都终生难忘。当我们随着蠕动的游客队伍终于通过检票口,在缆车站口,只见绝大多人都买了缆车票,进入缆车,轻松上山了。据景区导游图上介绍说，坐缆车上山只需10多分钟，但沿途风景一晃而过。我们六个人按照先前的决定，在游客们诧异的注视下，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地走向了步行登山的山道。神秘的梵净山，我们要一步一步来感知你每一处角落生长潜藏的悠远气息和古老密码。起步上山的石梯步道一下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岩壁峻峭，林荫幽深，蜿蜒其间的石梯几乎直陡地层叠而上。刚爬百十来级梯步，大家就气喘吁吁，两腿酸软，不约而同地直叫唤，好在高大浓密的林木遮挡了烈日，减去了酷晒之苦。大家在艰难中爬上了第一个山坳口，已是汗水涔涔，疲累不堪，委顿坐在石阶上，长吁短叹。我们心里直嘀咕：这才开始登一小段山坡，而按照民宿老板的介绍，单面爬山需要四个小时啊！但出发之前大家都夸下海口要用脚步硬走上去的，于是，大家相互鼓劲,继续沿石梯一段段攀爬而上。一道山梁连着一道山梁，绵延无尽。抬眼望着穿越在密林中层叠而上的石梯步道，一行人不由得心里打鼓：这苍苔斑驳古旧歪斜的石梯步道，就一直在这幽邃的密林中穿行而上，沿途没有憩息观览的景点么？出发之前,其实我们心中都有拜谒佛教名山的经历参照,一般说来从名山的山脚起步登山后,沿途总是会在山势险峻或者风景优美处，遇到一处处寺庙道观和名人胜迹，既供游人烧香拜佛求签问卜、阅览感悟诗联华章，也可休息方便解除登山劳顿之苦。名山大川的悠久历史和厚重底蕴也应该是这样从一处处寺庙景观厚集而来的吧！我们选择徒步登山，不就是要一步步感悟梵净山厚重的佛教文化和人文历史底蕴么？然而，让我们感到旅途劳顿疲惫和视野枯燥的是，石梯步道一直沿着山梁向上直陡地延伸，两旁就是茂密的植被，挺拔的古树，以及那雷击倒地的枯木，啾啁的鸟啼声此起彼伏，似乎更衬托出漫漫登山旅途的郁闷寥落。偶尔从稀疏的树枝间眺望出去，才能观览到遥远处绵延逶迤的雄峰峻岭，一片片袅绕的云雾缥缈出圣山的雄奇。整个四个小时的登山旅程，我们就是在林荫下一条绵延无尽的梯步上艰难地向上攀爬。登山没有回头路，双脚酸痛了，只能在石梯上席地而坐，远观浮云，稍解一下怨叹郁闷之气。而沿途随海拔上升不断变化的植被古木，让我们在选择徒步登山中得以观览到梵净山植物王国的瑰丽多姿，那巍峨挺拔的树干，虬曲苍劲的树枝，悬崖峭壁上迎风招摇的艳丽野花，总是让我们惊喜，这也算是艰辛登山的一种回馈吧。据资料介绍，武陵山脉主峰在梵净山，梵净山为周边区域拔地而起的最高峰，来自太平洋的东南季风与来自印度洋的西南季风，翻山越岭在此交汇。蒸腾的气流转化为充沛的降水，梵净山年降水量高达1100-2600毫米。是上天的垂爱青睐吧，丰沛的降水造就了这一佛门胜地的万物生长、万年永续。距今260万年以来，每当冰期来临，全球温度大幅下降，一些动植物因为无法适应寒冷而消失，但在梵净山，垂直自然带开始发挥作用。原本生活在较高海拔的植物逐渐向温暖的低处迁移，当冰期结束气温回暖，它们又往较凉爽的高处回迁，一下一上之间保留了古老物种的延续。梵净山成片分布的珍稀树木珙桐，每年春末夏初，珙桐花开，枝头大型的白色苞片随风摇曳，宛如飞翔的白鸽，因此也被称为“中国鸽子树”。而在梵净山上，春末夏初能与“中国鸽子树”相媲美的是高山杜鹃，每年4-5月间，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绽放，花色绚烂，浩瀚如海，在山间流云雾岚的映衬下，宛如天上云锦，瑰丽多姿。我们错过了这一惊羡眼球、震撼心灵的花季，但心中的“白鸽花”“杜鹃花”却在浩茫的林海间烂漫飞舞，在遐想中减少了登山旅途的劳顿疲乏。随着海波高度的增加，我们不无惊讶地发现石梯旁的莽莽林海中，一两人合抱的冷杉随处可见。这是最为珍稀的梵净山冷杉，它是梵净山的特有树种，幼年期生长缓慢，40年后才加速生长，树龄可达300多年。流云缠绕，苍山如海，一棵棵伟岸高耸的冷杉，宛如树中巨人，铁干虬枝，龟纹虎斑，一副苍然蔼然之龙钟古态，令人仰慕尊崇，而梵净山之厚重苍远，也因之昭示显现。一路艰难攀爬，穿行郁郁青碧的林莽之间，在澄澈心肺的赐予中感悟梵净山对生命的精心护佑，终成圣山。亿万斯年，天体运行，大道循环，历经沧海桑田，生命往复，梵净山成了冰期生命的诺亚方舟，报春花属、龙胆属、吊钟花属、马先蒿属等众多有着上千万年历史的生物，得以延续生命，成为6000多种动植物生存、繁衍、演化的场所。这里有全球亚热带地区最大的连续分布的水青冈林，有树龄超过600年的古茶树，有全球最高大的紫薇树，也有喜欢在地上、悬崖上活动的藏酋猴，黑叶猴，生活在小溪、阴河和深水潭中的大鲵，还有237种明星鸟类，红腹角雉，红腹锦鸡，冠鱼狗，白领凤鹛……梵净山，以其得天独厚的仁爱宅心，聚集万千生灵，激荡生命的欢歌。一步一趋，艰难攀爬。途中，偶遇一江城美女，独身登山，脚步矫健，笑容满面，精神抖擞。言及去年新冠肆虐封城之苦，欣欣然过往云烟也！独自登山，与生命细语，感知生活的美好。泠泠笑声间，美女已从直陡的石梯道上飘然消失在林海间了。恍惚间，回味起《灵山》中主人公在走上探寻灵山之旅，起始于乌镇这个古朴的乡镇时，邂逅一个因生活失意而随处无目的漫游的城市姑娘，两人在山野间飘荡经历了灵与肉的交融。原始旷味，自然鲜香，激发出生命本真的快乐。寻找灵山，那是寻找心灵的皈依之所。如果可能，真想与这美女走一遭生命快乐之旅！林海茫茫，空山寂寂，美女的倩影早已消隐。梵净山，还是留给有慧根才能寻找到有缘的人吧。竭尽全力走上山顶索道站，我们一行六人疲乏萎顿地坐在游客休息区的长椅上。只见一厢厢缆车送来兴高采烈的游客们，他们轻松自如站在护栏边，眺望极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云海苍茫，壮丽辽阔；而从山脚下逶迤而上的一线缆车，在郁郁苍苍的林莽间若隐若现，飘如细丝。在他们看来，景就是景，是拍照打卡的背景而已。而当我们注视着缆车翻越的每个山头时，便竭力透过那一层层厚实绵密的植被林梢，去回味咬牙攀爬每一阶石梯时经历的那分苦楚痛苦，唏嘘间历历在目，感怀深刻，此生长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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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学东，男，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高县作协第一届主席，供职于高县文广旅局，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百万字，公开出版散文集《爱在家园》、《这方水土》、《且行且歌》、《风景在远方》。
朗诵者简介：何晓霞，笔名小草，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人，从小残疾，爱好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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