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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简单的检查结束后，没事可干，我和妻子就从医院出来，转到了交通巷。
我俩走进一个北京老布鞋店铺。店铺不大，只有一间，三面鞋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屋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皮凳子，旁边货框里各种鞋混装着，应该是价格比较低。
鞋框后面柜台旁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皮肤白皙，穿着时髦，正用计算器在算账，发出清脆的“加一百二十，加九十八，加五十”的声音，她一边算，一边给我俩介绍鞋的款式、质量和舒适度。妻子试着一双蓝边休闲鞋，又再试一双红边的。我坐在皮凳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她。
只见进来一对老夫妇，八十以上的年龄，老爷子头发几乎全白了，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老奶奶还较直挺，精神似乎比老爷子好，稀疏的白发。他们是慢慢摇着进来的。老奶奶拿起鞋架上的鞋问价格，老板娘说一百六，老奶奶啧了啧嘴，“太贵了，太贵”，放下来，又拿起旁边的问价格，老板娘说：“奶奶，那些都是贵的，一百多，便宜的在这儿”，说着指了指她旁边的货框。老奶奶摇过去，拿起一双问价格。“五十！”老板娘说。老奶奶喃喃道：“这么贵啊？”“没有再低的了。这原来摆在架子上卖，没货，断码，就放那儿处理。原来卖一百一呢。”哇！降了一半多啊！但是老奶奶还嫌贵。她开始往外走，看到老爷子坐在皮凳上，就又折回来，拿了一双，“我可不可以试一下？”“你试吧！”老板娘显得很无奈。
我往旁边挪了挪，老奶奶就和老爷子坐在了一起，开始试穿鞋子。老两口嘀嘀咕咕说着话，老奶奶又拿了一双去试，老板娘抬头看见了，说：“那是男鞋。”老爷子接过来看了看，开玩笑说：“又不是我要买，拿男鞋干嘛啊？”老奶奶把它放回去，再试了一双，终于说：“合适，这双合适”，又对老爷子说：“你在这儿坐着，我去二楼买个衣服，下来领你。”转头问老板娘，“可以吗？鞋我下来拿上。”老板娘说：“可以，没事儿。”早晨，店里没有人，老爷子应该不会影响她做生意。
“你走了，我丢了怎么办？”老爷子声音有点高。我们都扭头望向他。老爷子一脸郑重，不是在开玩笑，那浓重的四川话就是他说的。
老奶奶对着老爷子笑了笑，又对我们笑了笑。
“嗯，好，那就一起去。”老奶奶伸出一只手，把老爷子拉起来，又转头对老板娘说，“鞋子我们等会儿下来取啊，提在手里不方便。”一脸的歉意。好像她把老爷子放在这儿，就给老板娘交了押金一样，让老板娘放心。
“没事儿，奶奶，你慢慢来取，”老板娘脸色缓和了许多，笑着说，“我的鞋店一天都开着呢。”
老奶奶和老爷子又摇着往外走去，老奶奶还低声说：“不带你出来，你还不肯。”
妻子把早已挑好的鞋递给老板娘，让她结账。老板娘一边接过鞋，一边感叹：“哎，这人老了，你看看。”
妻子轻声对我说：“好感人啊！”我想，她说得感人应该是难过的意思，因为她一脸的酸楚。“我们老了，会不会也会这样啊？”妻子提了鞋子，问我。老板娘听见后笑了。
我微信付了款，就和妻子一起出来。“我要活一百岁，到时候你可不能丢了我啊！”我说。抬头看见老两口在前面不远处，正在爬二楼的台阶，一步一步，爬得很慢。妻子也看见了。
“到那时，我把你丢了，找个七八十的老头嫁了，还能照顾我呢。”妻子挽着我的胳膊，戏谑道。
我想，刚才老两口的现在，就是我们的将来。到那时候，或许我们会成为别人怜悯的对象，或许让别人羡慕，或许让别人慨叹。但，那是将来，我们该珍惜的是当下。
每个人都是树上的一片叶子，总有一片叶子与你惺惺相惜、相濡以沫，共同承受狂风暴雨，接受炙阳寒霜。只是哪一片叶子先落下，没有定数，也大可不必黯然伤神，思虑憔悴。关键是要珍惜在树上的每一天，彼此关怀，相互鼓励，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同生一块土地，共享一片蓝天，你呼着，我应着；你说着，我答着。多好！
两个人的好，不是口头上的海誓山盟与信誓旦旦，也不是生活上的山珍海味与豪车名宅，而是你走不动了我就是你的拐，你淋雨了我就是你的伞。两个人最长情的陪伴，便是你老了我还在。
晚饭后喜欢出去散步，往往会遇见年老的夫妇，在石径上，或者在花树旁悠悠地走着，互相搀着，脚步很轻。很长一段路只说几句话，或者根本不说话，就这样慢慢踱着，转头看一下身旁的海棠花、紫槐花，低头看看诸葛菜、马莲花，既不惊艳，也不评论。也许会站立几十秒，又前行。我和妻子都噤了声，从旁边绕了过去。我们走得较快，太慢是无益于减肥的。
每每这个时候，妻子总会问，我老了你会不会这样陪着我，会不会丢下我不管。看来，她害怕的不是变老，而是老了以后没有人相伴。
一天傍晚，正在散步，突然一个瘦小的奶奶从旁边二尺高的台阶上跌下来，原来她是要跨下来的，却摔了一跤。我伸手去扶，她却一骨碌爬起来，一边说“没事儿，没事儿”，一边用手抖一抖衣襟，转身又往回走。我们几个都唏嘘，站在原地看她。她蹒跚着走了几步，用手摸了摸左胳膊，又揉了揉左胯骨。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过来扶了她，低声埋怨“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搀着她往不远处小区走去。站在我们旁边的大叔说，老奶奶十几年前就没了丈夫，好在儿女还孝顺。
老奶奶独自出来，摔了跤，摔疼了，她能和谁说孤独，和谁说疼痛，谁是最能给她安慰的人？老伴走了，她是怎样走过这十几年的？她会不会曾经弄丢了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呢？风烛残年，风中的蜡烛是撑不了多久的，唯有烛泪，还在诉说它的艰辛。
惟愿我们每一个认真生活着的人，都有一个幸福的现在，更希望拥有一个美满的晚年，互相珍惜，谁也不会丢弃谁。这就够了。
张诚，文学爱好者，青海在线文化传媒第二批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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