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赵师秀《约客》
炎炎夏日,最开心的,莫过于遇见一场雨。
洗尽尘埃,赶走烈日,似乎每场雨都来得恰逢其时。无论是迷蒙细雨,还是瓢泼大雨,总有着让人停下来静听的魅力。
雨落的声音,是自然的旋律,而静听落雨,往往也能听出心的旋律。
梅子黄时,潇潇雨,此时江南,即入梅。每逢梅雨季节,总是阴雨连绵,一下就是近月余。
800多年前的浙江永嘉,也是如此。
而在当地颇有名气的“永嘉四灵”之一,赵师秀,此时也正在自己的小院中,感受着江南梅雨的独有气息。
赵师秀,人称“鬼才”,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八世孙。
为避免唐朝藩王作乱之患重演,北宋朝廷一直忌惮宗室子弟参政。直到“靖康之变”后,迫于人力短缺,南宋朝廷才开始重用一些宗族子弟。
而生于南宋的赵师秀,却因出身旁系,只得在州县浮沉。深知仕途无望,幽居小院,交游唱酬,就是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梅雨天气,时阴时晴,品茶下棋,当是消磨时光的最好方式。
那一日,正到了他与友人相约的期限。傍晚已近,日暮微垂,他将茶备好,坐到棋盘前,只等友人来访。只是,人虽未至,雨却先来。
窗外雨,越下越浓密,手中弄棋,耳中听雨。听雨落在阶前,在空中时窸窸窣窣,待到落地,却又没了声响;
听雨打在池塘的水面,仿佛已看见那层层叠叠的涟漪;听雨落荷叶的嗒嗒声,听蛙声阵阵,手中的棋子,也不自觉地跟着敲动起来。
窗外雨雾蒙蒙,屋内一灯如豆,不知不觉,竟已夜深。友人被细雨阻住了脚步,独自听雨,竟也听出了几丝乐趣。
夏夜细雨伴着微凉清风,独守一方静谧,听得阵阵和鸣,不会被外物扰了清幽,又能生出一种雅趣,这种时候,最是自在。
而诗中一“闲”字,曲尽其妙,这夜雨的滋味,听过自会懂得。
小雨,丝丝缕缕,一下就是整夜,最宜细细品味。而大雨,忽然而至,尽兴便收,还未及思索,转眼已是另一番场景。
1072年,是苏轼到杭州任职的第二年。前些年,一腔热血的他因公然反对王安石变法,屡遭变法集团弹劾。后来,厌倦了朝堂的钩心斗角,苏轼主动请求外调地方。
那年夏天,苏轼像往常一样泛舟西湖,才行至不远,就看见天边乌云顿生,转眼间,大雨便倾泻而下。夏日的大雨,总带着无尽的力量,
被雨点激起的水花,飞溅入船。待到他上岸躲避,大雨却已被风吹散。倚楼而望,只留下水天一色,明净无瑕。
醉酒听骤雨,听得心中畅快,字字句句,都带着壮年的热情与豪迈。
然而,当苏轼再次乘上这艘西湖小船,辗转已是15年。那年夏天,苏轼再次调任杭州,又恰与友人重逢,便相约西湖游览。
对饮船上,竟又逢昔日大雨,雨打船头,当年之景,历历在目。这些年,尝尽了贬谪之苦,又经历“乌台诗案”,命悬一线,
如今的苏轼,早已成为了苏东坡,当年的激情,亦化作了“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风轻云淡。
回首相顾,望见彼此生出的白发,才发觉时光流逝之快,世事纷繁。临船听雨,出口成诗。如今的雨,实在听得思绪万千,感怀万千。
正应了蒋捷那首《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少年意气风发,雨声总是那样轻快。“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待到饱经世事沧桑,即使往日之雨重现,耳中雨声,也早已不复当年。
电影《无问西东》中,有这样一个片段。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学生们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讲,只是雨声渐起,打得屋顶的铁皮叮当作响。
教授正严肃地讲着课,奈何雨打铁皮的声音越来越猛烈,完全淹没了讲课的声音。见学生愈发焦躁,教授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四个字,之后正襟危坐,任屋顶落雨打湿肩膀,也丝毫不为所动。
见此,学生也纷纷归于平静,只剩下屋外落雨的声音在教室弥漫。
这时,临窗的沈光耀忽然推开窗,瞬时间,一片雨景映入眼帘。大雨中,有人冒雨打渔,有师生奔跑呐喊,还有孩子匆忙躲避的身影;一股蓬勃的生命之气迎面而来。
这喧嚣的大雨,看似纷扰,但若推开窗,坦然而对,往往也能发现完全不同的一面。
“静坐听雨”,怀一颗静心,才能感受真正的风雨吧!
这位教师的原型,是到西南联大任教的经济学教授陈岱孙。当时正值抗日战争期间,硝烟弥漫,时局艰难,西南联大也因此成了“最穷的学校”。
几间破落的茅舍,摆上桌椅,就是教室;警报拉响,躲到防空洞中,也要继续上课。靠着那份“静坐听雨”的从容,即使在面对时代的风雨时,西南联大的师生们,依旧能够在猛烈的雨声中坚定自己的赤诚之心。
曾看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则只是被淋湿。”感受风雨,需静心,而心与雨交汇,才可生出万千滋味。
夏日,听雨。在一场场夏雨中,有人听出了闲情,有人听出了愁怨,有人听出世事纷繁,有人听出静默淡然。
听的,是夏日气息,品的,则是人生百味。
“石塌看云坐,溪窗听雨眠”这雨声,淅淅沥沥,伴着清风,伴着万物的和鸣,可以是一种安抚,也可以作为一种宣泄。
古诗的唯美意境通常都能让人感受到诗人创造时的感受,若你碰巧也赶上了一场雨,不妨也静心听听这首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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