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宝钗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贾母听了宝钗的话,欣然接受,然后就引申到王夫人身上,明确当众指出凤姐比王夫人强远了,又说王夫人在公婆面前不大显好,意思就是说,作为婆婆,我就没看出王夫人的好。这话叫人怎么接呢?若是同意贾母看法,就会得罪王夫人;若是给王夫人辩解,那岂不是暗指贾母是个刁婆婆?并且贾母这话很重,在场的无论谁都不可能接上话:王夫人不可能给自己辩解辩解;凤姐是贾母用来对比王夫人的正面典型,当然不能开口;薛姨妈和王夫人是亲姐妹,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而这俩人与贾母没有任何血亲,所以也不能接话。只有宝玉,他既是贾母的亲孙子,也是王夫人的亲儿子,只有他说话才能显得不偏不倚,没有倾向性。
果真,贾母说完,只有宝玉接着贾母的话茬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刚才贾母的话实在有些重,而且是属于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所以宝玉这话一方面给贾母一个圆场的机会,另一方面也算是为自己老娘辩解了一把。于是,贾母就借着宝玉的话茬,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给圆了一下,稍微往回收了一点。宝玉当然明白贾母的意思,马上给老太太找了不说话但也招人疼的例子:李纨。接着,宝玉就把黛玉算作会说话的推出来,想引贾母夸奖。
这里贾母听了宝玉的话,没有顺着宝玉的思路,反而转着就说宝钗去了。我觉得这才显示出贾母的人精本色。看看贾母怎么说的:“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这话太有水平了。先来看看,这四个女孩儿是指谁?有人说是元,迎,探,惜四春,但是此时元春已经出嫁,而且嫁给了皇上,所以应该不能再算作是女孩儿。我觉得这里的四个女孩是指迎,探,惜三春再加上黛玉,黛玉毕竟身上也有一半贾家的血统,不像湘云,跟贾家几乎没什么血缘关系。
贾母这么一说,立刻泾渭分明,那就是:黛玉算是我们自己家人,而宝钗你只是个外人。虽然宝钗跟宝玉亲妈也是血亲,但是在我贾母眼中,这没有用。这样,宝玉引着贾母夸黛玉,贾母没搭理他,却转到宝钗,这种行为也就好理解了:哪有当着外人的面夸自己家孩子好的?
我觉得贾母这句话最高明的地方是最后一句:全不如宝丫头,发现没有?这句话是没有修饰词的,到底是不如宝丫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