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途径南昌,便登上了滕王阁。滕王阁雕栏画栋,确实精美。站在楼上,眼前是滚滚而东的江水,背后是千年沉寂的繁华;不禁,那篇《滕王阁序》,那个瘦弱的身影,浮现脑海。
据说王勃作下《滕王阁序》的时候,才25岁;但于他而言,已是晚年。当年南昌都督阎伯舆重建滕王阁,大摆宴席,邀请远近文人学士为滕王阁题诗作序,本是为了炫耀自己女婿。《新唐书·文艺传》记载了此次盛会:“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至勃,泛然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一再报,语益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王勃才华之高,不必多说。但这么才高八斗的人,却命运多舛,英年早逝,不得不让人惋惜。在他的生命轨迹里,我们也可以窥探当时文人悲哀命运的根源。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真是人生至理。谁会想到,那个雄姿英发、出口便是锦绣文章的王勃,会在26岁就消逝在这个世界。虽然人不免一死,但……幸好他早就出名了。可是,即使能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千古名句,也并非他人生的全部理想。在华美篇章下,有着只有自己才能品咂的悲哀。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他就是那个失路之人。
乾封元年,当时的王勃才16岁,便通过幽素科试及第而做上了朝散郎,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少年得志,他的仕途本来应该一帆风顺的。然而,命运总爱开玩笑。在担任沛王府修撰时,虽然很得沛王李贤的欢心,却因一篇《檄英王鸡文》而遭贬黜。后来在虢州时,又差点丢了性命。自此,仕途便是一条死路了。他有满腹的才华,他有积极出世的壮志,可是现实却让人失望。杜甫说“文章憎命达”,这是对的。上天给了他绝世的才华,也给了他坎坷的路。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这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这个世界虽是太平盛世,可有些人,却只能躲在太阳的暗处,幸好他们还有诗赋文章以自慰。
襄阳的孟浩然,一面写着“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句子,一面却喝得酩酊大醉,负了韩朝宗的约。天上的李太白,一面唱着“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面吟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还有那个苏东坡,一面叫着“一蓑烟雨任平生”,一面却暗自伤神,低声吟唱“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人生,本是有许多无奈,许多悲哀。才华,并不是兑现功名利禄的通行证,它只是眼中的一粒沙子,在历经痛苦的煎熬之后,可否幻化为一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