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问世以来,读者就对林黛玉的容貌千般猜测万般遐想。曹翁写王熙凤“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写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写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写宝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写湘云“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写袭人“容长脸面”等等。唯独对林黛玉的身材长相却惜墨如金,但是却又给了我们一种看似不写,实则写了很多的感觉。
不难理解,曹翁这样处理的目的其实是告诉我们,林黛玉的美是不能用具体的语言和文字来形容的。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显得太艳;用“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显得太露;用“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则显得太平;用“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又显得太俗。于是曹翁只能用只可意会的、七分缥缈的,诸如“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枊扶风”这样的文字来轻轻勾勒。
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便觉得她与众不同,“两弯似蹙非罥璟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似蹙非罥”和“似喜非喜”这样的文字也是不明确不具体的描写,并且也仅仅是写了林妹妹的神态而非形态。贾宝玉正是因为捕捉了林黛玉的眉间“神韵”,才为这个“神仙似的”妹妹取表字为“颦颦”,这应该也是他们俩初次心意相通吧。
而粗人呆霸王薛蟠初见黛玉时,他可没能力引经据典了。当时情景是这样的,因为王熙凤和贾宝玉姐弟俩同受马道婆的巫术诅咒一起发病,两人持刀拿棍、寻死觅活、见人杀人、见物杀物,直闹得荣府天翻地覆、人仰马翻,贾府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甚至还有亲戚都来到怡红院,又忙又乱搅作一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女人们才来不及回避,所以同样因为要保护母亲、妹妹和小妾香菱不被人挤倒撞倒踩到而忙得不堪的薛蟠,才有机会一睹林黛玉的真容,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便酥在原地。仅此而已,不见任何浮夸的美艳的词,但却可见黛玉的美是惊艳的,惊艳到令人词穷的,或者说用什么词形容都是多余的。
而作为读者,我们看到的黛玉的美或许更多,比如四十二回“潇湘子雅谑补余香”,调侃惜春画的画应该取名叫《携蝗大嚼图》,戏谑宝钗开的画画的材料单子是为她自己开的“嫁妆单”,材料里有生姜是用来“炒颜料吃的”,这时候的林黛玉简直就是一个精灵,这也是她的美的一面:翩若惊鸿。而回到自己的潇湘馆,孤独坐在茜纱窗前听竹林风雨,泪眼盈盈地伏案写作《秋窗风雨夕》的林妹妹也是美的,这时候的她美若带雨梨花,令人心疼。而这些美也都不是她的形象的美,仍然停留在曹翁的初衷里,就象绝不能用贾珍和贾琏的眼睛去看林妹妹的美一样,那样将是对她的亵渎。
总之,林黛玉很美,是仙子一样的美,但我们都没见过仙子的模样,所以不能用文字轻率地形容林黛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