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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览·书评」书边杂识|今春续得前春句 已是千山绿

时间:2023-09-15 02: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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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览·书评」书边杂识|今春续得前春句 已是千山绿

《拳》

何大草 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1年4月

出门远行,经过大山脚下,望见白雪覆盖的山顶,我会想,顶级的武术家,就像陶渊明和王维,不会隐居于此修炼啥秘技。他们住在市井,就在我们身边的人群中。

|书边杂识

今春续得前春句,已是千山绿

方塘

前些年去成都,从太古里打车到四川大学望江校区,东南门进,东大门出,出来就是望江楼公园的北门,同行的是我儿子。校园里很安静,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川大行政楼很耐看,楼前两方池塘里的荷花开得也好。

公园里人更少,看过薛涛井、薛涛墓,我们在望江楼旁的茶馆点了两盖碗茉莉花茶,像何大草在这本《拳》里不止一次说过的那样,一手托着茶碗,一手用盖擀开浮在水面的花茶小口啜茶汤,还关心着那眼薛涛井里是否真的还有水。

茶馆里只有几桌客人,多是打麻将的本地老人,还有一个人在享受采耳服务,我和儿子彼此怂恿对方也去尝试,终因“无拳无勇”而作罢。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下午,从太古里的时尚繁华闹热,到川大、望江楼的古朴闲适安静,空间的转换似乎实现了时光穿梭。

后来看到王笛在他那本《消失的古城:清末民初成都的日常生活记忆》里说,“我喜欢过去大慈寺后面的和尚街的味道,但是现在那里变成太古里了。”能够从中get到他凭吊过往的意思,但因并不知道大慈寺后面的和尚街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而终究不甚了了。

在何大草的《拳》中,我嗅到了那个味道,这个味道把我对川大、望江楼和王笛的记忆重又召唤了出来,好的书似乎总有这样的魔力,而且那味道从和尚街弥散开来,可能就是那个年代的成都城的味道。

《拳》始于一个深藏于心的武林传说和几次热血澎湃的校园比武,懵懂青年就此踏上寻拳之旅——隐姓埋名的茶馆幺师、天真憨厚的年轻姑娘、神秘莫测的问海禅师,谁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中国武术和西洋拳术孰强孰弱?手上之力与心上之力孰轻孰重?最终,在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比武之后,“春去也”。

这部小说篇幅很短,只有八万字,但是调性很复杂,武侠小说、校园小说、市井小说、传奇小说、言情小说、自传小说,是一部足以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开放文本,但我觉得这终究还是一部青春小说,书封上的推荐词写得好,“武林是一个传说,八十年代也是一个传说,在传说中寻找传说,是为青春,”这是何大草版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就像大慈寺变成太古里,一拳致胜的宝珠姑娘“事了拂衣去”,去往深圳打工,青春也是逝者如斯一去不返的。全书最后两章和后记的标题中都有春字,排在一起是“春山藏千山”“春去也”“有所忆,乃在春烬时”,这难道不是在青春的余烬中忆青春、致青春。

去年暮春读何大草写王维的《春山》仍口有余香,今春的《拳》接续了《春山》。《拳》中的问海禅师也叫髡名的留下了一首偈子,“一指见明月,一月见春山,春山藏千山,千山归一山”,春山胜事,不管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还是“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或是“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时的“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都指向了一颗青春之心。

掩卷而思,我想从《春山》到《拳》,不管是何大草的写作,还是我的阅读,可谓“今春续得前春句,已是千山绿”。

另外,学者王笛,多年来致力于成都历史研究,著有《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消失的古城:清末民初成都的日常生活记忆》等书,与何大草年龄相仿,同为川大历史系毕业,似乎和王笛同系同届的还有罗志田。

而《拳》里的“老王”,历史系学生,热衷于成都历史文化,大学时即泡在茶馆、饭馆体验成都味道、蒐集街谈巷议,写笔记,存资料,我颇疑心王笛即为“老王”的原型。

后记

有所忆,乃在春烬时

何大草

1

夏日午后,我常开了老捷达,下东郊狮子山,西进二环路,过静居寺,驶近锦江,再沿江朝北,翻过九眼桥,又折而向南,徐行一公里之后,从右手的望江路29号回到母校,淘旧书,买盗版影碟。

灼灼热风中,麻雀睡了,蝉子也哑巴了,我把车停在大操场尽头的邮局前。念书时,这邮局还没有呢,而今已显得老旧了、冷清了。门外树荫下,好多的小摊摊。我有时挑两本书,买一大摞碟,有时空手就走了。但热风中像有无数的手,过些天又会把我拉回来。

林荫道、跑道,空空无人,而我总能看见许多年青的面孔,在远处、近处飘浮着,那是从未老去的兄弟姐妹们。我们的故事,比任何一张影碟更亲切、有意味。

2

秋凉了,路边落了几颗青柿子。树上果实累累,枝条压弯了,又用了两根竹竿撑起来。

这路我是常走的,但去年才发现,行道树里隐了这棵柿子树。那时天很冷了,一对母子在摇树干,嘴里叫着:“柿子!柿子!”树已光秃,只剩了两颗,熟透的红,在冬阳里格外地好看。我自此记住了,后来又忘了,直到又见柿子落。

落地的柿子,都是头朝下,撞得猛烈,不甘心。我一一把它们翻了过来。都还没成熟,皮上有粉霜,没粉霜的部位,亮如青铜。偶尔有块黑斑,则如一滴墨。有的撞破了一点皮,有的又黄了一小块。放手心掂一掂,实实的,像颗小秤砣,却又很有生命力。

放在米坛子里孵,柿子会膨胀,一弹表皮,鲜艳的瓤喷薄而出!

而我居然那么长时间,没有看见它。

3

1975年春,成都郊区农民挖地时,发现了一对战国青铜剑。双剑、双鞘,又合为一体,这是极为罕见的。剑柄虽已腐朽脱落,但剑锋依然锐利。剑身还有蝉纹。专家说,蝉是高洁的象征,又寓含死而转生之意。

用这样的雌雄双剑,超度敌方的魂灵,血腥而又有美感。想想都是骇人的。

成都也是《花间集》的诞生地。何谓《花间集》?简言之,靡靡之音也。蜀中茶馆、酒馆、麻将馆,就跟芙蓉花一样多。软糯的市风,遮掩了古已有之的剑气。而其实,剑气,一直都是市井的里子。

1995年春,我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是写荆轲刺秦的,题为《衣冠似雪》。

4

9月去游南京。

我去过三回了。头一回是1998年,11月,太阳大而热,就像夏天回来了。我一人沿着城墙内侧走。墙下很多老巷子,逼窄、狭长,却有空空的疏落感。人少极了,车也少。车是板板车,载着大白菜。家户的门口,牵一根铁丝、麻绳,也晾着大白菜。阳光里,一地飘散着闲静。

《儒林外史》里,杜慎卿说南京,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这次去,街上车水马龙,楼房林林,恍然还是在成都。随便进家面馆,落座一望,墙上挂了一把琵琶,六朝遗韵啊。这跟成都又是很不相同的。

但,我看得最深,目光停留最久,却是在南京博物院:玻璃柜子里,平放了两把苗条的剑。该是吴越争霸的旧物吧?过了不止2000年,锋刃也没减。冷冽,有力量,是风雅瓤子里的硬骨头。

5

世上有两种动物,很适宜比喻作家的劳动。一个是陆上的骆驼,一个水里的鲑鱼。骆驼不停地反刍,咀嚼着往事;鲑鱼千万里洄游,要回到出生的水域,繁衍自己的生命。好的小说也正是这样,在记忆里深挖,用叙述抵抗着遗忘和死亡。

6

很久以来,我就想写一文一武两部小说,对称而又很相异。总算,都写出来了,文即《春山》,武就是《拳》。

7

七年前,我开始画画,并临习《石门颂》。

我于书法是外行,无意间,遇到了它。《石门颂》是汉碑,且是汉碑中的一个例外,被称为隶中草书:既有汉隶的遒劲、古拙,又颇为自由、洒脱。每临到“武”字,我都会略微停顿,多端详一会儿。这个“武”,不霸悍、不张牙舞爪,沉稳、有劲道,又具相当弹性和灵敏,可攻、可防,一旦出拳、踢腿,眨眼就千变万化。

那个“文”我也喜欢,藏着武之力。之乎者也的“之”,也一点没有迂夫子气,就像身姿一弯,向后甩出的漂亮一脚。

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

8

我念初中时,到处都还比较乱,学校也不清静。我就读的那一所,校风颇为刚烈。大约十三四岁,有天上体育课,是雨后,老师吩咐做体操。他当过兵,体能好,身手矫健,好几种运动项目都娴熟。但年纪还轻,脾气急躁。我身边的男生则比较调皮,做操不认真,还说着玩笑话。老师骂了他一句,他回骂了一句,老师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呼地一拳,击中老师的面门!快如闪电。老师向后跌出去,仰面倒在一洼积水里。

事情已过去了几十年。师生双方都有所不妥,这点恩怨,可能早就释怀了,忘记了。而我却还记得很清楚。我从小迷《水浒》,先是连环画,后来是字书,还喜欢和人讨论,哪位好汉的武艺高。这个呼地打出一拳的男生,跟我关系不错,我晓得他拳头硬,但从没听说他习过武,师承又是谁。这之后,我打听过几回,也没问出确切的答案。

9

刚上大学时,在食堂看见一位男生,肌肉发达,走路阵阵有风。一问,他来自山东,且离梁山泊不远。我心头一喜,认定他有武功,而且不算低。还有一次,看见他握一把带鞘的剑,匆匆穿过校园。我就对他更有兴趣了。总算来了个机会,课间休息,在教室外抽根纸烟,闲聊。恰好他也在,就请他露几下拳脚。他笑笑,也不拒绝,立刻就舞了起来。动静挺大,还很像一回事。同学们正要喝彩,他却啪一下,摔倒了。大家鼓倒掌,笑他,花拳绣腿啊!他倒也不恼,呵呵笑。

我叹口气,走远了些。

10

《神秘的大佛》放映后,金庸小说也风靡校园。宿舍里有人吊了沙袋,早晚拳打脚踢,嘴里还发出李小龙似的尖啸!很像小孩子的淘气或胡闹。不过,除了有点干扰瞌睡,倒也没什么。

有天,不知谁惹了街上的混混,来了一二十个混混要算账。打沙袋的都关了门窗,不出声,低调内敛。这让人有些惊讶,但也是有趣的。还能指望他们挥拳打回去?笑话。

11

同班也有好几个武迷,都订了份杂志,叫《武林》。我订的是《奥秘》。但我也承认,武林其实是更大的奥秘。

武迷们常谈论,李小龙是打赢过泰拳王的,只是没有公开报道过。还讨论,李小龙能不能打得过阿里?或者,是否还有两部武术秘籍藏在深山老林中?讨论之激烈亢奋,之嗓门洪亮,远远超过了中文系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系讨论柏拉图,历史系讨论马王堆汉墓。

我喜欢旁观他们的讨论。我虽早年迷过《水浒》,但而今所知有限、段位低,自然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我请教一位资深武迷,武的奥秘是什么?

他说,不好说,说不清。这么说吧,武即是文,是文化,而文却不是武。你觉得我说错了没有呢?

我想了想,觉得没有错。从此对他多了点仰视。

12

我的家和大学在同一座城市里。星期六去九眼桥搭公交车回家,星期一一早直接到教室。

那位资深武迷常告诉我些奇闻。譬如星期六晚上,为了抢电影票,有个理科生在礼堂门外的抓扯中,很吃了一点亏,他班上的老大就不干了。这老大瘦瘦的,戴副眼镜,文质彬彬,他把眼镜摘了放进衬衣口袋,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圆,一串出拳!把对方几个男生全都打趴下了。

全都趴下了?我有点不信。

没趴下的,都跑了。他一笑。

原来,周末有这么多故事,我都错过了。

后来,我周末也懒得回家了,一起泡在学校里,等故事。也去泡茶馆,听故事,寻访有故事的人。

13

毕业时,同学们相互说起大学四年,太快了,仿佛一眨眼。

很多年后,再想起那四年,依然觉得短,但又惊讶于短是短,故事却是那么多。

这四年像是一团酵母,在回忆中不断膨胀,仿佛我们的确是从浩瀚故事中跋涉过来的。酵母中,有司马迁的《刺客列传》、王维的诗,还有长啸中打沙袋的砰砰声……它们可以让我不断地写,不断地讲。

《拳》,无论是武,抑或算是文,都应该是一部缅怀之书吧。缅怀青春,缅怀“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也缅怀从古老年代绵延至今的某种神秘感。

14

出门远行,经过大山脚下,望见白雪覆盖的山顶,我会想,顶级的武术家,就像陶渊明和王维,不会隐居于此修炼啥秘技。他们住在市井,就在我们身边的人群中。

何大草

2020.10.26

江安河岸,写定

编辑|黄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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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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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评论内容(3)
  1. LOL2024-01-22 15:39LOL[浙江省网友]203.25.131.69
    真羡慕作者才情能够写出这样充满诗意文字简直让人激动不已!
    顶0踩0
  2. 慕尚花开2023-12-10 11:23慕尚花开[江苏省网友]203.9.63.238
    这本书必须入手前文如动人必定是本值得细细品味佳作。
    顶0踩0
  3. 梦醒处2023-10-28 07:07梦醒处[辽宁省网友]203.5.215.88
    这篇书评写得真棒让人䆀欲读番作者真是才华横溢!
    顶2踩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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