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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雨，我在等你
文/沐然（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
当你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或许已经白发苍苍，甚至老态龙钟了。但是，我想对你说，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题记
跟你谈了半年的恋爱，却从来没有拉过你的手，到最后分别的时候，我向你提出了唯一的要求：能握一下你的手吗？你粉红色的脸颊立马涨得通红，像含苞待放的芍药一样，纯净、柔美、羞涩，四处躲避我的目光。车站里太冷了，你对着自己那双满是伤口的手哈了一口热气，顿时，薄雾滋润着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害羞地低下了头。然而，你那两行无法掩饰的泪花告诉我，你的内心在挣扎，在逃避，在颤抖 。你心里想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和一个男孩子握手呢？
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家门前那条小路上，我们不期而遇。你哥挑一担锅碗瓢勺在前面走，你和你嫂各背一个大行李包跟在后面。看见我，你竟然央求你哥说：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嫂调皮地望着你调侃道：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木讷的我，竟然毫无领悟。 彼此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对方稚气未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却也在彼此的心里烙下了永恒的印记。你问我几岁？我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左手母指与食指弯了一个0的符号。我也问你几岁？你两只手比划了老半天，我却没看懂。你哥笑着说：你们两个不会都是哑巴吧？你一边跑一边发出铜铃般的笑声，从你的笑声中，我隐约听到一句话：你站着别动，等我两年就与你同岁了！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愿道：别说两年，就算等你十年我也愿意，不过，我不想与你同岁，只想与你同建一个无人打扰的爱窝。然后，生一大群孩子，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后，我们手牵着手白头偕老。不过，这些话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要是被你听见，你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后的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以一个民兵干部的身份，对外来人口进行每半个月一次的例行登记检查。那年头，你们绍兴来我们安吉山区扎扫帚的外来人口特别多，当查到你们租住的那个低矮的小窝棚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你们兄妹三人各端一碗红薯丝掺少量大米煮制的杂粮晚饭，桌子上只有一碗梅干菜加白开水冲泡的菜汤，汤里却没有一滴油。看到我们进来，你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礼貌地站起来给我们泡茶。你把茶杯轻轻放到我面前的那一瞬间 ，我看到了你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十根指头上都缠满了医用胶布 ，右手食指上有鲜红的血液顺着胶布往外渗淌。你脸上虽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可是我的心里却明显地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第二天吃过晚饭，我特地跑去看你，你一边用无钩小刀（扎扫帚专用）麻利地削砍竹梢 ，一边和我聊天。我问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安吉来扎扫帚，你回答得很简单：没有为什么，只为能吃饱肚子。我这个人脑子笨，少言寡语，从来不会主动先问人家什么。可是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却总能打破常规，主动发出一连串颇有点使你招架不住的问号：你家几口人？你爸妈为什么不出来挣钱？让你这么小的女孩子出来挣钱，他们放心吗？你告诉我说：爸妈都是右派，他们被政府管制，不让出远门。生产队里每个男劳力一个工值五毛钱，我做一天6分工，才三毛钱，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所以我和哥嫂必须出门赚钱养家。
当听到“右派”两个字时，我吓得目瞪口呆！人家千方百计隐瞒父母的负面信息，你倒好，居然主动告诉我，你父母是右派，不过，你的坦诚更让我感动。我知道五类分子被管制，出不了远门，可我们民兵每天晚上盘查，不就是要盘查你们这些黑五类的子女吗？转念一想，我在自己心里打起了一连串问号，那些所谓的五类分子以及他们的子女真的是坏人吗？她们真的会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吗？真的有必要对他们实行专政吗？我看他们不但不坏，而且很善良、很朴实、很可爱！从此，我对自己工作的神圣性产生了怀疑。
那天晚上临别的时候，我问你喜欢什么？你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喜欢下雨！我以为你喜欢雨天的朦胧诗意，你哥冷笑道，哪有什么诗意哟！只有下雨天才能休息罢了 。
那是一个特别漫长的旱冬，天气干冷干冷。我几乎天天盼望着老天爷下雨，可村里的老人们都说，重阳不下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我心里绝望极了，这老天爷为什么偏偏不随人愿呢？至到腊月二十八早晨起来，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我急忙撑起雨伞向门外走去，也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下雨，我盼望下雨，原来是：你在等雨，我在等你！
那是一条长满荆棘的小路，我们就像两块有生命的磁和铁，借着雨后的生机，带着神圣的使命，去点燃爱情的火焰。可当我们距离越来越近，即将向对方发出问候的时候，却又发现你哥在向你招手。说是家里托老乡捎信来了，你奶奶病重，让你们赶快回去。你哥说，原打算今年不回去过年的，可是情况特殊，必须马上走。
腊月二十九日凌晨，我为你们送行，步行三四十里山路去县城递铺汽车站。立春已过，小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互相传递春的信息，沿途小径两旁开满黄色迎春花，河沟里的小草已开始萌发新芽。可是，它们哪里知道，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场雨，却是一场凄凉凋敝的冷雨，它正在残忍地浇灭一颗尚未盛开的爱情之花。
当你乘坐的长途汽车发出一声长叹的时候，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山雾笼罩着归途，我在小路上独自行走。迎春花已黯然失色 ，小鸟也不再发出悦耳的鸣叫，唯有小河化冰时，潺潺流淌的泉水声像失败者的泪滴，陪伴我孤独的身影，在落满枯叶的小径上独自彳亍。 从此我用一支灌满了相思的笔在一张张崭新的白纸上宣泄心中的思念，八分钱一张的邮票充当了你我的鸿雁信使。三个月后，你在一封来信中兴奋地告诉我，你父母平反了，他们双双恢复了教授职称。再过半年，你又来信说，你们一家人都要随父母一起去国外生活。
四十年过去了，岁月的长河里已经落下了无数场雨，可是我们却从未在一场雨中相遇。我只好将寂寥装进行囊，踏遍北方的每一座城市，行走江南的每一条小巷，只为寻找你无意间的每一个回眸 。可是时光却无情地告诉我，你走了！我们再也无法在同一个时间段仰望同一个太阳，唱响同一首歌谣。清晨露水染白我的两鬓时，你却在晚霞绮丽的黄昏下独自垂泪 。
再次见到你，是在梦里。你静立在春天的船尾，晚风拂动你的衣襟，两眼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楚楚动人。我站立在匆忙的十字路口，脸上挂着少年的羞涩，稍稍迟疑了片刻，尚未向你伸出双手，你已淌过了夏的渡口，站立在秋的岸头。待我卸下一切，向你飞奔而去的时候，却发现你已躺卧在别人的暖窝，嘴里咀嚼着初秋的酸果。我多想握住你的双手，真实地感受一下爱的温度，可你却胆怯的畏缩在夕阳西下的彼岸，告诉我说，你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在寒冷的夜晚里泪眼婆娑。我多想用心接住你那酸楚的泪水，充盈我手中的拙笔，写下人世间最动人的故事。
余晖穿过竹林，一只孤独的山鹰怀抱翠竹，在永恒的时光里高声吟唱起那渐行渐远的歌谣，悠扬的旋律充满整个山坳。仰望星空，似乎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没有缘分的爱注定不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真正值得爱的应该是那些有缘与你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相守相伴一辈子的人 。
但愿我们隔着太平洋，祈祷着同一个上帝，互相接受彼此的祝福！
作者简介：沐然，原名李志斌。浙江省湖州市人，湖州市作协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上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结婚后，迫于生计，弃笔从耕。三十年后，再续文学梦，2017年至今已在全国各大文学平台以及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几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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